皖南的茶树花

 “春沟水动茶花白，夏谷云生荔枝红。青裙玉面如相识，九月茶花满路开。”这是金庸武侠小说《天龙八部》中的段正淳写给王夫人李青萝的诗。诗中描述了农历九月茶树花盛开的情景。这里的茶树正是产出我们日常所饮茶叶的茶树，我想应有不少人只知茶叶而不知茶树，应有更多人深谙品茗之道，却从未欣赏过山野里绽放着的茶树花。皖南的茶树花虽没有观赏性红茶花那般花朵硕大、娇艳欲滴，却有着娇小玲珑的身姿，更有香甜的茶花蜜引得蜂蝶频频关顾，惹得孩童采摘吮吸。

从前，我们家的房屋后面便是一片茶园。每年农历九月后，密密匝匝的茶树叶里便有白色的茶树花绽放开来，期间还有不少或大或小的白色花骨朵。一朵茶树花由五片轻薄相依的白色花瓣组成，中间是丝丝分明、娇嫩可人的黄色花蕊，你用手一捻，黄色的花粉便留在指尖，留下芳香的甜味。茶树花散发出芬芳的香味，我最喜欢摘下一朵，把花蕊塞入舌尖，然后用力吮吸蕴藏在其根部的花蜜。虽然每朵茶树花只能吸出一丝香甜的花蜜，却芬芳宜人，能在舌尖逗留好一会。我摘一朵，吸一朵，丢一朵，直至感到疲乏了才停下脚步。

养蜂人通常都是把蜂箱和家什安放在交通便利的马路边。“近水楼台先得月”，附近的茶树花自然会引得蜜蜂频频关顾，更远处的茶树花多半只有野生的蜂蝶偶尔路过了。好在还有风姑娘的眷念，高山深处的茶树花们也有机会互诉衷肠。高棵茶时代，茶树花从枝尾开到枝头，随着枝条一起在风中招摇，煞是好看，自然更容易吸引蜜蜂前来采蜜。后来，高大的茶树都被修剪成了低矮的茶树，表层的叶子密密匝匝，除了外围的茶花能为人所见，更多的茶花隐藏在枝叶深处，只有拨弄开来方来见到它们的容颜，我想蜜蜂们对此估计也是伤透了脑筋。

茶树花的寿命很短暂，开放两天后倘若没有昆虫传播花粉，其便会自动脱落。但茶树花的花期却很长，能一直延续三个月左右。皖南的茶树花通常于每年农历九月至十二月陆续开放，十月中下旬至十一月中旬为盛花期，温暖的南部地区茶树花的花期更长，能一直延续到第二年三月份。现在的茶树身材矮小、枝叶茂密，花朵受到层层叶片的遮掩，因此获得风力和昆虫传播花粉的机会极少，大概只有5%左右的茶树花能得到授粉，从而结出茶籽。因此，茶树花具有寿命短暂、花期较长、结实较少的特点。茶树从开花到果子的采摘需要历经一年多时间，所以茶树花盛开的时节与头年花产果的成熟时节相合并不奇怪。小时候，初冬时节，我们几个孩子背着小背篓去茶园里捡拾茶籽，便可一边闻着花香，一边捡拾果实。熟透了的茶果外壳炸裂开来，却依然挂在树枝上，茶籽静静地躺在地上。有时候，茶树根部会落上一堆茶籽，我们只需把这些果实拢到一起，然后捧到篮子里。

皖南山里还有一种油茶树，开出的油茶花也是白色的花瓣、黄色的花蕊，不过花朵更大，花瓣也不会层叠交错。前面所说的茶树主要用于采取嫩叶制成毛峰或绿茶，茶树花的最大价值就是结出茶籽，然后人们摘取播种。对于油茶树来说，油茶花的价值不容低估。因为，授粉后的油茶花结出的油茶籽是榨取茶油的原料。油茶籽油色泽金黄，澄清透明，气味芳香，品质高贵，售价自然不菲。

在万物凋零的秋冬时节，低调的茶树花静静地绽放，抚慰着山林落寞的神情。无论是凌寒独自开的腊梅，还是开在深谷无人知的幽兰，都曾得到文人墨客们的青睐，有关它们的诗赋不计其数。相比之下，同样不畏严寒的茶树花却从未获得过任何殊荣。我想大概是由于茶树的叶子、油茶树的果子更为出众，因而它们的功绩盖过了茶树花。

李清照有一首《鹧鸪天·桂花》词：“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梅定妒，菊应羞，画阑开处冠中秋。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词人为桂花打抱不平，她觉得屈原对桂花不太了解，太没有情意了，不然，他在《离骚》中赞美那么多花，为什么没有提到桂花呢？与之相比，茶树花历来更是无人问津，好在金庸先生在他的武侠小说《天龙八部》中已为茶树花赋诗一首，这也算是为此花弥补缺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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