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谁比谁横
顾阎回来时,已经晚上了。他抱着温俞站到电子秤上,好看的眉头久久不能舒展,大手落在温俞腰上捏了捏,有些不满,“白天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一点肉都没长。”
温俞眼底升起一阵不安,“我都吃了,一点都没吐,不信你问家里的护士。”顾阎为了给她治病,把南边的小洋楼腾出来给照顾她的医生护士住。既是照顾,也是监督,温俞一旦靠近阳台,就有人过来看着她,她有没有乖乖吃饭,顾阎清楚得很。
顾阎抱着温俞坐到沙发上,一只手松开领带,突然道,“你以前不是喜欢聚会吗?我让何必组织我们高中同学聚会,明天下午我回来接你过去。”
温俞浑身一滞,苦笑地牵牵嘴角,“好。”
温俞当然不喜欢聚会,因为他们曾经有过一段不好的经历。
顾阎比温俞大四岁,被收养后,顾阎被安排在温俞身边照顾她。顾阎来的第一天,温俞就向所有人宣布顾阎是她的小男仆。顾阎背对着她沉下脸,紧紧抿着唇,眼睛里充斥着仇恨和屈辱。
顾阎以为温俞瞧不起他。的确如此,幼年的温俞看谁都倨傲地仰着头。
顾阎那时还不知道父亲的死与温家有关,年少的变故让他敏感多疑,既自卑又自尊,永远冷着一张脸。
顾阎整一个学生时代都跟在温俞身边,他因寄人篱下而隐忍沉默。温俞面前的顾阎永远像隔着万水千山,喜怒哀乐都是不真切的面具。
长大后,温俞分外想对顾阎好,想怜惜他,却被顾阎的冷漠阻挡在外。
温俞以为这就是顾阎。但是在四年前的一次同学聚会,温俞无意间看见顾阎站在阳台上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女孩,年少的悸动微微地抖落在顾阎长长的睫毛上,温俞知道顾阎背着她恋爱了。
温俞脑袋嗡地一片空白,呆呆地站在阴影里注视着顾阎眼睛里的柔情似水。顾阎捧着肖慧的脸想要吻下去时,温俞脑子里的那根弦突然断了,像是自己的什么东西要被别人玷污了,她抄起桌上的啤酒就扔过去。
啊的一声惊叫过后,整个包厢都静下来,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向阳台,有的十分震惊,有的饶有兴趣地等着看顾阎和肖慧的笑话。
酒瓶的碎片划破把肖慧的脚划破了,流淌而下的鲜红十分触目惊心。
顾阎心疼地抱起肖慧,想带她去医院。
那时的温俞从来没想过有人会不顺她的意,她震怒地拽着肖慧,双目发红地想要撕碎肖慧的衣裙。
顾阎忍无可忍,抓起一杯酒朝温俞脸上泼过去,“你冷静点!”
那一刹那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那是寄人篱下的小男仆,竟然把酒泼到了温俞的脸上。
顾阎抱着肖慧,微微抿着唇,泛白的指尖抖了抖,有些迟疑地道,“对不起。”
温俞冷笑起来,她自认为对顾阎不薄,顾阎竟然为了别的女人让她在众人面前下不来台面。“顾阎,一句简单的道歉就可以了吗?”
“你想怎样?”顾阎道。
“你应该知道,没有一个人敢朝我泼酒水。”温俞自嘲似的牵牵嘴角,倚坐在沙发上,湿哒哒的刘海凌乱地贴着额头,但是浑身透着气势逼人的骄纵,“我今天只原谅一个人。我知道你们两个都报了医学院,通知书就算到手了,我也有办法把它变成一张废纸。”
当时,温氏是A市最大的跨国公司,整个A市半数以上的产业都是温家的。温家如果铁了心想要为难某个人,不用温家动手,底下一堆人会上赶着做人情。
肖慧家一个星期前才从温家拿了一个工程。
肖慧为难地看向顾阎,男人冷漠的眼神里永远透着一股锐利。她从来没有怀疑过,只要给顾阎时间,顾阎一定会大有出息。但是,他现在终究只是寄人篱下的小男仆。
肖慧推了推顾阎,从顾阎怀里下来。她跛着脚走了几步,突然顿住,哇的一声哭了,“顾阎,对不起。我还有爸爸妈妈,我不能因为自己的事连累他们。对不起顾阎,对不起!”
顾阎浑身僵直得如同雕塑,微微颤动的睫毛下投落一层阴影,裤沿边的手紧握成拳,似是捏碎了他初恋悸动的心。
聚会地点定在香格里拉大酒店,一听说顾阎要来,一个班三十多人几乎都到了。顾氏虽然不比当年的温家,但是在A市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公司,大家自然上赶着过来攀交情。
顾阎牵着温俞进来时,包厢里的气氛已经很嗨了。
顾氏现在手上有好几个工程正等着招标出去,班里几个干工程的同学一看到顾阎进来,马上涌过来又是攀交情又是打听。
顾阎性子虽冷,但是在商场混了几年,已经学会了一整套交际应酬的本领。他耐着性子一一回答,不着痕迹地朝何必使了个眼色。
何必马上会意,把温俞带到里面坐好。
十分钟后,顾阎的耐性被磨光了,正想站起身借故离开,却听见靠里边的位置上有个喝高的同学大着嗓子喊道,“叫你唱你就唱!别以为你还是当年的大小姐,我们所有人都得捧着你。”
声音一出,周围都寂静下来。大家都把目光投向温俞,饶有兴趣地想看她如何应对。
那人真喝高了,对温俞冷哼一声,捧着酒杯摇摇晃晃地穿过酒桌,往顾阎处走去。“顾总,你现在真是扬眉吐气了!想当初,你想跟我们肖大校花处个对象,就被她温俞棒打鸳鸯。我还记得当年肖大校花跪在温俞面前,哭得那叫一个惨呀!”
何必一把抱住那人,沉着声威胁道,“你再乱讲话我弄死你信不信!”
那人虽然醉醺醺的,但是力气出奇的大,何必拉都拉不住,最后那人一手搭在顾阎身上,大着舌头继续道,“当时班里面谁私底下不是就盼着温氏倒闭,好看温俞的笑话。这种女孩子,又骄纵又任性,同学十年多年,她把谁当人看过?你看你顾阎,照顾她好几年,不是照样男仆男仆的叫,谁他妈受得了!”
此时顾阎脸色铁青,浑身都透着阴狠的气息。
可是喝高的那人丝毫未觉,拉着顾阎继续兴高采烈地讲道,“有句话说得好,人在做天在看,温家终于有报应了。温家倒得那么快,肯定离不开顾总在中间的运筹帷幄。听说温墨恒前几天跳楼了,哈哈,死的干净死的干净。”
喝高的同学叫王明,顾阎没来由对他嘴里关于温俞那些不干净的话感到不舒服。事实上当年温俞纵使性格上不饶人,但是温家没少照顾班里同学家里的生意。08年经济危机的时候,全市的产业几乎都受到影响,班里同学没有一家不是靠着温家的帮扶才挺过来的。
顾阎不动声色地从桌上拿起一瓶伏加特,眼前突然一黑,一个酒杯突然朝他飞了过来。他下意识往旁边躲闪,但是仍然擦破了点皮。
电火花之间,又飞过来一个酒瓶,这回是朝着王明砸过去的。王明喝高了,动作很迟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酒瓶砸过来。
王明闷哼一声,捂着头上的伤口跌坐到沙发上。
周围同学尖叫着,吓得到处躲闪。
顾阎一把扯过温俞,紧紧扣着她的手,眼神里透着阴狠的寒光,“你真有种!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何必马上站出来安抚情绪,“大家别害怕,温俞喝多了没抓好瓶子,小事小事。今晚的消费顾总全包,待会大家都到楼下领一张VIP年卡,算是今晚的赔罪了。”何必扶着疼得哼唧哼唧叫的王明,“我跟顾总就先走一步。”
聚会估计也进行不下去了,顾阎拉着温俞站在酒店门口,何必把车开了过来,扶着王明坐到后座去。
何必道,“我先送他去医院,你也没喝多少酒,自己开车回去吧,有事我再联系你。”
顾阎点点头,冷冷地瞪了瞪躺在后座闭着眼哼唧的人。何必马上会意,“我懂,不就是花点钱,我会处理好这件事。”
何必突然朝顾阎身后张望了一下,吹了声口哨,意味深长地笑道,“忘记告诉你了,刚刚肖美人也在,我可是花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请过来的,哥们只能帮你到这份上了。”
“顾阎!”身后响起一声端庄温柔的呼唤。
温俞愤恨的眼眸因这声呼唤染上一层水雾,她能明显感觉到顾阎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温俞难受地牵牵嘴角,心脏的位置隐隐作痛。肖慧一出现,一向不显山露水的顾阎竟然像小男生一样紧张了。
肖慧微喘着气,看到顾阎牵着温俞的手微微诧异了一下,不过马上不着痕迹地调整好情绪,唇角勾起一个端庄得体的微笑,“顾阎,好久不见了。”
顾阎面部线条柔和了几分,“好几年不见了,你现在毕业了吗?”
温俞浑身一顿,心里愈发难受,顾阎果然一直在关注肖慧。原来男人不是对所有事情都漠不关心,只是因为不是喜欢的罢了。
肖慧却心上大喜,“已经毕业了。”她佯装不满地瞪了顾阎一眼,“我现在可是在努力实现我们当年的梦想。”似嗔似怒,把女人的娇羞和端庄和谐地展现了出来。
高考那年顾阎和肖慧都报了帝都的医学院,不过后来顾阎的志愿被温俞改了。温俞顿生一丝棒打鸳鸯的狼狈,她猛地抽回被顾阎牵着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