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我跟你们讲过的中国人物画历史吧,你现在是曹衣带水,我就是吴带当风”
“如果姐姐能用莎士比亚来擦眼泪,那我一定也可以拿莎士比亚擦掉别的东西,甚至擦掉我自己。莎士比亚那么伟大,在莎士比亚面前,我可以用数学省略掉我自己。”
“洛丽塔之岛,他问津问渡未果的神秘之岛。奶与蜜的国度,奶是胸乳,蜜是体液。趁她还在岛上的时候造访她,把她压在诺贝尔奖全集上,压到诺贝尔都为之震动。”
……
‘任何关于性的暴力,都是“社会性”的。’我爱极了奕含的工笔‘过度’,当我竭力地扒开一层一层尖锐冗杂的保护膜,在无人问津的角落窥探到思琪被压榨出的喜与悲时,我总是满心愧疚地沾沾自喜,自喜于能设身处地地替思琪流泪、愧疚于我能做的,不过仅此而已。
“假如我不曾看到太阳,也许可以忍受黑暗”这句话是狄金森说的,反之亦然。倘若世间的文学皆如瓦尔登湖般静谧、红玫瑰与白玫瑰般妖艳、撒哈拉沙漠般浪漫,那么思琪这份溃烂至崩溃的小小国度将永远无人问津,然后随着奕含的细绳永远尘封。这是我惧怕的,也是我不甘的,幸运的是,它没有发生。
思琪的人生是一半完满一半缺憾的人生。前十二年的思琪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绑着蝴蝶结的搪瓷娃娃,生活因有了思想的双胞胎、精神的双胞胎、灵魂的双胞胎怡婷而无忧无虑,第一次知道砒霜是因为波德莱尔的包法利夫人而不是九品芝麻官,这是她们与其他小孩儿的不同。
这颗文学的小小种,在思琪心中种下了似躲藏似呼救的感性、深不见底的自尊、与绝境中对文学的无助与执念,以至于奕含始终认为,是文学辜负了她。我也为此苦恼,它本该是救赎,本该是在思琪生活的天平倾斜时的救赎,亦本该是我神圣不可侵犯的一方静潭。可在思琪脑海中日记里的文学,却成为了捆绑她的枷锁以及这场暴行不知羞耻的唯一见证者。而当奕含杜鹃啼尽,在幽僻的缝隙中挣扎地爬出深渊,写下这部作品时,她俨然已成为文学的勇士。
直到后来李国华闯入了她们的生活,在她们平行的、肩并肩的生活,给了思琪重重的一掌,从此思琪歪斜了,事过境迁很久以后,怡婷才意识到,她将错过的,是她灵魂的双胞胎的后大半生,李国华接过了无知的怡婷与父母手中细细呵护的思琪,却仅仅不过把她当成兽性释放的猎物。
奕含在访谈时说,你把他说的话单独拿来看,其实是很浪漫的。“你是曹衣带水,我是吴带当风”“我在感情上、是怀才不遇”“我跟你在一起,好像喜怒哀乐都没有名字”。这仿佛斯德哥尔摩患者的自白,仿佛为着罪犯的文学而寻藉口。是李的糖衣炮弹与罪恶的温柔乡让思琪陷落,以至于当她意识到“一刹那,她对这段关系的贪婪、嚷闹,亦生亦灭,亦垢亦净,梦幻与诅咒,就全部了然了。”却为时已晚了。奕含宽容善良,刺痛她心的不过是霸王硬上弓她却不自禁为此道歉、不过是一切一切感人肺腑之言、一切一切温良恭俭让被用作成了狼群身上的羊皮、不过是大梦初醒之时却也是思琪疯癫之时,就仿佛霸王别姬中虞姬最后唱出‘我本是男儿郎’,顿然领悟到自己恍惚的一生,最终拔刀自刎。
“这本书是一个年轻女孩身上最后的生机,她把力量放进了书里,却没有留给自己”(张伟)
“走过危机四伏的成长,我们每个人都是幸存者。”(史航)
“她的叙述是那么清醒、透明,从中透出一切深渊。而凡是对这种无法命名的深渊看过一眼的人都再也不能把目光移开,黑暗如同狂涛奔腾,流进读者的感官,到达了内心深不可测的地方。”(蒋方舟)
“这部小说所展示的深刻悲剧在于,文学可以化作咒语,使人催眠,在漫长的反抗中,女孩渐渐开始享受受害者的角色,着迷于这场自己向恶魔的献祭。”(张悦然)
倘若白中黑是原形毕露,那么黑中白定是欲盖弥彰,那是思琪被覆盖的、枯萎的人生。无知地恍惚进思琪的一生,带着满满的愧疚与残存的希望恍惚出来,牢牢记住她所有的恐惧、荒芜、柔情、抑郁,然后连同思琪的份,一起好好活下去。
这是这本书所带给我的,也是我想传递给你们的。
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