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泪虞姬：碧血生花
文/白雪歌
【壹】传说
传说中有一种名叫虞美人的花，是由一位女子的碧血所化，凭着她对心爱之人的坚贞与守候，以自刎令他放下牵绊，却因执念而生成花，留恋于世间，想伴君左右，却不曾想，那人竟也以同样的方式，随她而去。独留此花，以明艳动人之姿，将他们的故事传扬至世间每一处角落，生生世世，永不停歇。
想必你已然知晓，这便是美人虞姬和西楚霸王的故事。
史书详细记载了项羽的一生，对于虞姬却只有只言片语，仅“有美人名虞，常幸从。”和“虞兮虞兮奈若何”两句话提及了她。
虽是两句轻描淡写，却在这烽火狼烟、遍地枯骨中，滋生出一段令人沉迷的风雅往事。
这个坚贞不渝的女子，以决然之姿，在他原本就传奇悲壮的生命里，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其中原委，且随虞美人草上的一滴清泪，流入时光的长河，倒退回千百年前的那个春天，来细细品味这段风月。
【贰】力拔山兮气盖世
她与他相识于一场酒会。
那日是她兄长虞子期的生辰，他在家里举办了一场酒会，邀请了众多军中好友，其中也有他的将领兼至交好友——项羽。
酒会上，虞姬弹奏琵琶，引得众人皆沉醉，有人甚至误以为她是被请来献唱的歌姬，大放厥词后让她舞一曲助兴。
项羽知她是子期之妹，便出言斥责了几句下属。
虞姬看着这个时常被哥哥挂在嘴边的将领，面容英俊，姿态洒脱，颇有大将之风。
乱世之下，她并非寻常儿女，早已练就了文武双全的本领，虽武功算不上厉害，一套剑舞却跳得飘逸洒脱。
眼前这个人，让她心动，所以这支舞，她想跳，想好好跳给他看。
拿了剑，她衣袖一扬，翩然起舞，姿态优美动人，一柄长剑舞得轻盈如水。
舞罢，她朝他露出了一个最柔美的笑，这一笑，当真用了全部的柔情。
而他，明明早已沉沦在她的琵琶曲中，却生生别开视线。
他从小便决定了今后要走的路，必然就要有所顾虑。
他的顾虑，作为生死之交的虞子期自然懂得，而妹妹的反常，他当然也懂。
虞姬从来不是柔弱的女子，她虽能歌善舞，却更好武学，心中更是对不能上战场奋勇灭秦而感到沮丧。她能露出那般柔情的笑，必然是因为爱慕。
酒会之后，虞姬在兄长的宽慰之下，重拾信心，便常跟随虞子期去军中，可惜两人却鲜少碰面，有时仅能远远地看一眼他忙碌的身影。
那日风和日丽，云淡天青。虞子期陪虞姬去赶庙会，恰巧遇见项羽也带着刘邦等战友出行看热闹。
刘邦出于市井，见到虞姬貌美便忍不住夸赞加调侃两句。虞子期计上心头，指着一个千斤重的铜鼎，扬言只要谁能举起这个千斤鼎，便将妹妹虞姬许配给他。
众人听完都跃跃欲试，毕竟这般倾国倾城的佳人，无人不心存念想。
可面对这般巨鼎，纵然他们一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将士，却也是束手无策。
刘邦责怪虞子期出的题太难，要求他换一个。
项羽便在此刻越众而出，他身姿挺拔的站在巨鼎面前，用尽全部力气，抓住鼎足便缓缓举了起来。
见者无不惊叹，这般惊人的神力，当真是世间少有。
虞姬嫣然一笑，她就知道，自己看上的，是这世间一等一的好男儿。
放下鼎后，他行至虞姬面前，伸出手：“我常年在战场上厮杀，跟着我会受苦，你可愿意？”
那时的女子，心若一动，便是千年万年，她又怎么会不愿意？
隔着千年的时光，视线模糊之中，也仿佛听得见她那句“愿意。”
或许她还会在说上一句“虞姬虽是女子，却也有铁骨铮铮”。
缘起缘灭，就是这般简单，却又是这般自然。她和他的相遇，仿佛是上天给他们彼此之间最好的安排。
【参】烽火佳人
乱世之下，他们不曾有盛大的婚礼，简简单单拜了天地，便成了夫妻。
新婚燕尔，他们或许坐在院中的梨树下，静静度过彼此的时光，她为他煮酒舞剑，为他弹奏琵琶，他亦为她指点武艺，为她折花作画。
他不愿她太醉心武艺，因为他的人，他有足够的能力保护。
于是她便敛了一身锋芒，温婉成一个女子本该有的模样。
对于随军这件事，想必他们也思量了许久。
她心里知道，他不愿她跟随他受苦，却也不舍分离。
于是在他决定将她留在家后，她平静地接受了。
然而如她那般侠骨柔肠的女子，又怎会甘心留守家中。自然是他前脚刚走，她便穿上兵服，混在行军中。
可如项羽那般聪明的人，又岂能瞒过？
他知她非寻常女子，便将她光明正大地带在身边。
他明白她的心愿，她厌恶战争，希望天下能早日平定，所以她想要以己之力助他。
但他只要她陪伴左右，便是最大的帮助。于是她再次敛了锋芒，因为她相信，她的意中人，将会成为盖世英雄。
她只需站在他的身后，为他擦拭缨枪，为他弹唱起舞，为他排忧解烦。
于是，烽烟四起的战场中，她成了黄沙枯骨里一抹惊艳世人的绝色。
【肆】衣锦还乡
虞姬仿佛是得上天眷恋的女子，她有惊世的容颜，有文武双全的才华，还有慧眼识珠的敏锐。
他的英雄比她想象的还要神武，他破釜沉舟带领军中将士，以雷霆之势击败秦军主力。
那一刻，在虞姬的心中，他便是世间之王。
而他项羽也本该是王，不曾想被刘邦抢了功劳，先一步入主咸阳，成为推翻秦朝的人。
他的愤怒如同火焰，她温言婉语许久才令他展颜。
一场鸿门宴，亚父范增多次让他借机杀了刘邦，他不忍下手，终究放虎归山。
她懂得他内心的矛盾，明了他心里的每一件事。他的心，遇强则霸，遇弱则怜，凡向他示弱者，他必心生怜悯，不忍重罚。
秦亡之后，他是西楚霸王，她是他的虞美人。他们衣锦还乡，荣归故里，定都彭城。
在这里，他为她修建了西楚宫，盖了霸王楼和虞姬阁。
此时天下安宁，他们仿佛回到新婚燕尔时期，有了难得的闲情雅致，切磋武艺、欢歌娱曲。
如若可以，他们都愿意就这般举案齐眉至两鬓斑白，然而世事总如棋。
战事再起，他们再度踏上征程，不问归期。
【伍】永恒的边疆，不倒的城墙
有的时候我们不得不承认，上苍有一双翻云覆雨手，在不停的操控着凡人的命运。
战局形势多变，纵然齐汉夹击，双面受敌，她的盖世英雄，依然如天人一般，带着三万兵马，不过半日，便将敌方五十六万大军击溃。
她为他欢喜，却也为他忧愁。世间万物，盛极必衰，否极泰来。
可她不怕，只要站在他身后，前路即便是深渊，她也义无反顾。
当看到他开始猜疑亚父范增时，她隐约有了不详的预感。直至亚父离去，他伤心落泪，她才惊觉，她的英雄，已经逞强太久。
她是多么希望天下能够重归清宁，让他可以放下重担，好好睡上一觉。
亚父病死途中的消息传回，他悲痛欲绝，对刘邦的仇恨又重了几分。
凭着这份恨，再次踏上征途的霸王，又多了几分雷霆之势。
这一路上，虞姬担忧不已，不免有些心不在焉，御敌时稍有分神，一支飞箭划肩而过，伤口不深，鲜血却立即蔓延出来。
虞姬折了折衣袖，她喜着红衣，因他爱看，却也因为，一旦受伤，红衣能掩盖鲜血的痕迹。
他是她永恒的边疆，她亦是他不倒的城墙。
此刻狂风猎猎，他的长剑不曾停歇。最后一个敌人被歼灭，他提起长剑，来到她的身边。
她伸出手，擦去他眉间的血，他爽朗大笑，揽过她的肩要往前走，却在无意间触碰到她的伤口。
他黯然自责，自己竟没能护她周全。
回营路上，他思索许久，这八年来自己南征北战，少有停歇，这个看似温柔的女子，却从不曾离开他左右。
他突然十分怀念曾经那些短暂清宁的日子，若是可以，他不想再让她随自己这般风雨漂泊，他想要重归故里，和她生几个孩子，从此平静安稳的度过一生。
鸿沟之下，他想约刘邦出来单挑，一决胜负。
然而刘邦自知不是他的对手，比武力，他怎么比得过力能扛鼎的项羽。他选择继续斗智，不肯出面。
项羽不由感慨，如今天下纷纷扰扰，苍生不得清宁，皆由他们的争夺而起，若再继续，国将不国。
拉锯数月，最终他们签定了鸿沟协议。
项羽送还曾被刘邦仓皇出逃时遗弃的家人，以鸿沟为界，其西属汉，其东属楚，两分天下。
干戈将止，两方将士无不欢呼。
项羽也松了一口气，如此，天下百姓得以安生，千万将士皆可衣锦还乡，而他，也能同心爱之人重归故里了。
他要用余生的柔情，来补偿她这八年来的生死相随。
【陆】碧血化为江上草，花开更比杜鹃红
归途之中，众人无不欣喜若狂，征战四方之人，平生最渴望的，便是回家，与亲人团聚。
虞姬与霸王共乘一骑，她静静倚靠在他的怀里，路途颠簸，她却无比安心。
前方归路，是他昨夜里同她描述过的美好，她只想要快些抵达。
但他们不曾料想的是，他们前脚刚走，刘邦便撕毁了盟约，背信弃义，趁他们疏于防守追杀上来。
霸王愤怒不已，再度将他击败。
可刘邦仍不死心，虽然每战必败，却明白若此时放弃，此生便再无胜利的可能，也绝不可能对那位风姿绝世的佳人再有任何念想。
于是他承诺给韩信和彭越封地，三军联盟，共同围杀项羽。
因为利益，天下诸侯军队纷纷聚集起来，将霸王的楚军围于垓下。
纵然敌众我寡，遭受十面埋伏，霸王依然抵挡了敌方的首攻，他和他的将士，个个以一当十，神勇非凡。
然而，因长期征战，众军疲乏，已无力再战，且他们此战，既无援兵也无粮草。
可即便是这样，他们依然牢不可破，汉军丝毫不敢松懈。因为他们所要对抗的，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不败战神。
此时此刻，虞姬知道，再不能用“胜败乃兵家常事”来安慰她的心上人，他们如今已身陷绝境。
但她心中坚信，这绝非能困住他的牢笼。她的霸王，没有任何蛮力能牵制他，唯有情义使他停滞不前。
若非顾念兄弟之情，刘邦不会数次从他手下逃脱。若非顾念心爱之人，他或许早已突破重围。
她终于，不再是他的城墙，无法替他抵挡凌冽的风霜。
入夜，四面楚歌起，那些铁骨铮铮、刀枪不入的子弟兵，竟在倾刻间失去了斗志。
军心涣散，将士逃离，她曾经英明神武的霸王，此刻愁思满怀，他已如弦上之箭，若不突围，便再无可能。
疲倦不堪的霸王终于入睡，她起身到帐外，此刻月色清明，楚曲歌完一遍又一遍，士兵闲谈皆是离散之情。
回到帐中，项羽已经醒来，约了几名将士在谈话。
虞姬进来时，大家都缄默不言，项羽端起桌上的酒，大口地喝起来。
她在他身旁坐下，为他斟酒。
情至深处，他不由慷概悲歌：“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她如何不懂他的牵挂与担忧，又如何不知他此刻的悲壮与绝望。
她为他再斟了一碗酒，露出初见时那般柔情似水的笑容。说许久不曾舞剑，要舞一曲为大王助兴。
她足尖轻点，体态轻盈，长剑随着红袖盘旋。这一支舞，她用尽一生情思，用尽一身热血，用尽满腔爱意。
他的目光追随此生挚爱，她仅凭一支舞，便足以名动天下，却又有那般倾国绝世的容貌，以及一颗七窍玲珑般的琉璃心。
她的目光也一直停留在她的英雄身上，此刻他已末路穷途，她偏要为他开辟出一条了无牵挂的后路。
她眼中含泪，吟唱：“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唱罢，最后对他露出一次绝美的笑容。她架起长剑，义无反顾地朝颈项抹去，碧血溅了满地。
他一把搂住如枯叶凋零般倒下的女子，失声痛哭起来。他身后八年之久的城墙，已然坍塌。
那一刻，一个曾经如山一般伟岸的将军，竟如同一个孩子一般，痛哭到不能自已。
见此情景，帐中将士无不落泪，这般深情，着实令天地动容。
他是锋芒盖世的英雄，任何人在他身旁都要失色，唯有她，是世间唯一可以与他一起比肩闪耀之人。
虞姬用生命，换来他的了无牵挂。他承受失去她的痛楚，带着八百精兵冲出重围。
一路艰难险战退至乌江，虽损敌成百上千，他身边也不过余下二十六人。成功已不再可能，乌江亭长劝其过江，再卷土重来。
他既无颜面对江东父老，也再无勇气过失去挚爱的人生，成与败，于他此刻，已无意义。
江河对面，是他们曾经说要携手同归的故土，是他和她一个未完成的梦，如今佳人已逝，他又怎会独自回去。
他拿起虞姬诀别的剑，以同样壮烈的方式，自刎在乌江之畔，结束了这短暂却又辉煌的一生。
热血染红乌江，英雄陨落，天地同悲。
【柒】美人之魅
美人殉情，英雄自刎。这便是虞美人草千百年来一直传颂的故事，也是它不断落泪的原因。
虞美人的花瓣飘逸轻盈，无风时也会自动，如同美人翩然起舞，好似要将那绝世舞姿再现。
虞姬，这位千百年来以不朽传奇活在人们心中的奇女子，身上有着无数的魅力。
然而，她最极致的魅力却不是她名动天下的舞姿，也不是倾国倾城的容貌，而是那一颗从一而终虽死不悔的赤诚之心。
那一年，她背井离乡，跟随他金戈铁马南征北战。
那一天，她身着红装，营帐中轻歌曼舞慰他心安。
那一夜，她一剑封喉，碧血将满地青草层层浸染。
作者简介：
白雪歌，巨蟹座，生于七月流火之季，擅长唯美浪漫的古风小说和诗歌。雪歌公司和魅灵雪品牌的创始人，坚持每天4:30起床的早起创业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