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地处东北中南部,每年甫入冬,雪便会准时光顾小城,这些闪亮而白皙的精灵用呼出的白霜驱散了大地的燥热,提醒远行的人离家已久,该回家看看了。
这里并没有追随时代的脚步发生多少改变。有的楼房在慢吞吞地生长着,旧巷子抬眼瞧上一瞥,又睡下了;经常逛的商店还在,仿佛时光从旁滑过后遗落的一角;蓬头垢面的老树依然矗立在街边观望着行人,这里面也许有人仰看过它年轻时的模样——以前的我会垫着脚去扯那些垂下来的花,如今一年里只能遇见一两次了,每次看它都是花散叶落的模样,可即便这样,还是很高兴,因为老朋友还在。
一阵剧烈的颠簸和金属的撞击声把我拉回现实,忽儿感到距方才的遐想都过了一年了。多少个一年了啊,我望着头顶的卧铺车厢发呆。
每年的这个时候,也就是这里的街头巷尾纷纷张起彩灯时,内心就涌起一阵阵挣脱的力量,再繁华的街景恐怕也只能当作远行回乡的背景了。每逢这阵子,连抢购火车票的那几天似乎都飘着几缕淡淡的年味儿。
头顶的广播开始预报下一个站台的名字,是个我从未踏足过的中原城市,我在心里不觉盘算起时间来。
还有一天就能见到父母了,转眼间一年未见二老了,时间真是让人矛盾,既希望快点儿到年关又不大情愿让亲人们老去。还有那个撸胳膊捥袖子抢着干活的小家伙,都是些他尚力不能及的家务,大人们只得跟在屁股后面收拾残局;当然还有一道道热气腾腾的家乡菜,那是离家多远多久的人定然忘不了的味道,毕竟都是牵肠挂肚的东西嘛。
隆隆声一刻不歇地追赶着沉重的车身,窗外的景色从一片片低矮的麦田转换成了忽隐忽现的山头,列车驶离了平坦的中原,开始进入山东地界。车程刚刚过半。
我在车厢里闲慌得不行,手机又快没电,我觑了眼隔座那只连接着车载插座的手机,手机的主人正翘着二郎腿肆无忌惮地用着公众的资源看视频,看来那个插座一时半会是不用指望了。我又把目光移回到身边,妻子早已洗漱完毕,正低头打着游戏,连接手机的充电宝发出绿幽幽的光芒,我又开始替她的手机担心起来。我握着进入黑屏的手机发呆,车窗外切进来一格格单调的景色,看得人眼皮发沉。这阵子除了瞎操心似乎也无事可做了。我心想。
习惯了车厢里的生活节奏后,时间似乎逐渐加起速来,日头也开始西斜,广播里通知了熄灯时间,人们纷纷赶着在下车或入睡前再吃上一顿晚饭,风味各异的泡面味儿争抢着钻进我的鼻孔。入夜后,车辆将陆续驶入几个大站,在此之前,这里将迎来难得的静寂。咣当,咣当……窗外的世界蒙上了被褥,留下了一串单调低沉的声响。
我躺在上铺,随着车体左右摇摆,下铺的妻子朝我挥挥手,示意准备睡下。我点点头,突然想起来今年已经是她和我回家的第五个年头了。我是家里独子,不能留下父母二老过年啊,再说孩子也快一年没见爸妈了。每年妻子想回自己家过年时,我总是这样让她回心转意。想一想,结婚后妻子就没在娘家过过年,还要跟着我晃荡三十几个小时从西北奔到东北,也真是不容易。希望今晚她睡个好觉吧,我望着下铺的妻子,送出了一个渺小的祝愿。
我们的车会在凌晨五点半到站,预计没有晚点。卧铺车厢已经熄灯,座位下亮起了应急灯,上面映着对应的铺位号码。借着手机的最后一丝电量可以看到即将进入午夜,一阵突如其来的困意和兴奋同时袭来——终于要到家了!
我躺在摇篮般的上铺,合上眼皮,不知不觉中,又闻到了熟悉的年味。
与君成悦写作新生班
齐悦梦想社群一营三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