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是鱼跃争欢清波泛涟,一边是绿浪翻滚禾花飘香的稻田。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几乎每天清晨,我都会提着个装满衣服的桶,来到这个能照出我倒影的泉水边洗衣服,每一次走在仙鱼岩泉水边古老的石灰浆与河沙彻成的堤坝上时,我时常会莫名其妙的心花怒放。
过去常有同学问我,你嫁到哪个村?我总是很小声的回答,仙鱼岩村。还有人问我,你家在哪个村?我仍旧低低地回答,水碾村。我在回答新朋旧友们的询问时,心里满是自卑,因为一个嫁在农村的女子,是很没面子的,贫穷几乎就代表了一个村妇的身份
每日要在薄收的田地里接受如火阳光的爆晒,且收入微薄。特别是当那些嫁到城里的某些同龄女孩子们,穿着花裙子总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从你的身边经过时,就是与你对望时的眼神里也会流露出一种无语的骄傲,那样的情形时常令我在别人的面前不敢抬头。
直到几十年后的如今,有人问我嫁在哪里时,我才敢淡淡的笑着告诉人家,我结婚在仙鱼岩村,我家在水碾村。之所以我的村有两个名字,是因为曾经有一间古老的碾米房,就建在仙鱼岩涌泉的边上,利用仙鱼岩涌泉出来的水做动力,为周边千家万户加工碾米。所以,水碾村即仙鱼岩村,二者名字虽不同,却同指一个村子。
如今 我在回答别人的询问时已经很坦然,言语中也没有了过去的卑微心理。因为那些在喧嚣的城里住了几十年的人们,现在己经流行到农村来吃农家饭菜,到农村来闻乡间田野花花草草散溢出的馨香,还有呼吸带着甜味儿的清新空气。
特别是有些到过我家的友人,过去一直是我羡慕的对象,现在反倒是他们赞叹我的生活了,家中有宽敞的院子,院子里可以种各种花草果树,住家的院墙外,就是一个一年四季都能采摘到时鲜绿色蔬菜的菜园。
且离我家不远处还有个冬暖夏凉的仙鱼岩涌泉,无论何时,不用花半分钱就可以坐到不深的水里,泡他个令人心开骨舒的澡。
仙鱼岩涌泉旁是个仅住着黄、郭两姓三十多户人家的小村,这小地方虽不算富裕,但也还算是鱼米之村。这泉水旁的周边鱼塘养出的鱼味美鲜甜,远近闻名。
我的小村周围,虽没有名峰大川,村旁甚至是连一坐土山都没有,但是有一条依村旁而过的清溪,这清溪是从上游千米之地的另一眼涌泉,灵口村泉水潺潺流下的,溪流旁的水草中,露出水面凸凹不平的石缝下,有自由自在地游动和躲藏的小鱼小虾,还有手指大小的石螺和小扇贝。
在清粼粼的仙鱼岩湖水中,你可以伸手抚摸生长在水下那些不需要阳光,不需要太多氧气的,一条条象绿带子般的扁水草。
这些不到一指宽、最长不过一尺的柔软水草在水底随着风吹水动而自然地轻轻飘舞。你还能看得见在水草中快活地穿梭畅游的各种小鱼儿、虾子。
如果你任气好的话还能抓起几只小虾或小螃蟹。若你口渴了,在畅游中张口一喝,甘甜的湖水甜过你的嘴巴、甜透你的五脏六腑。
你不用担心湖水不洁净,周围没有任何污染。因此还时不时会有极个别不良之人用大桶偷偷从仙鱼岩的涌泉中装水运到城里灌装出卖,据说是冒充某个品牌的矿泉水。
涌泉湖中,偶尔会有几个六、七十岁的阿叔们,自带着用汽车内胎做成的小船,手上拿着鱼网,有人穿着短裤,手里拿着一根几尺长的竹竿在齐腰的水中左右拍打着水面意在赶鱼,眼见赶得差不多了,站在汽车内胎挷成的小船上持网人,早已迫不及待的张开双臂,将网一撒,然后在缓缓的将鱼网收起。
当抛网撒下水时,此时无论是水下的赶鱼人还是船上的撒网人,期待的目光一齐聚到渐收渐小的网底,无论有鱼没鱼,大家总会发出畅快的说声笑语。
遗憾的,几十年前还在为周边村庄千家万户碾米的碾米房不见了,只有几截断墙在无言地向每日来来往往的洗衣、洗菜、或冲凉游玩的人们诉说,曾经的碾米房,在漫长的岁月里,不知为方便人们的生活立下了多少功劳。
人们早己经不愿意用那个直径1.5以上的大石轮,在流水的推动下,巨大的石碾轮,吱吱的哼着悠闲的调子,缓缓的沿着一个圈圆圆的、同样是用石头凿成的碾槽里转动,经过大石轮几个小时的反复碾压,百斤左右的稻谷,出米率达到百分之九十五左右时,碾一槽米才算结束。
水石碾碾出的米还是带谷糠的,碾米房里都有专门的手摇风柜吹离米粒和谷糠。至于还有极少碾不出米粒的稻谷,人们回家后在用竹编筛子将稻谷及太碎的米粒筛出,经过几道手工工序后,水石碾碾出的米才可以煮饭熬粥。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前后,随着时代科技的发展,大米加工开始用柴油机带动,到后来的电机,电机就一直沿用到现在,如今把一大袋稻谷送到米机加工房,只需将稻谷往米机漏斗槽上一倒,呜隆隆的机器一响,晶莹剔透的米粒就哗啦啦的流了出来,几分钟时间就加工完毕,并且米、糠分离得干干净净,极大的方便了人们的生活。
不过说心里话,机器加工出来的米虽然是比水石碾加工米的时间是快了千万倍,但我总觉得机器加工出来的米粒和水石碾加工出来的米粒,无论是煮饭还是熬粥,二者入口给人的味道感觉是无法相比的,我如今更怀念的还是水石碾米煮的饭和粥,那饭粥的香才是原味的米香。
仙鱼岩清澈的地下水喷涌而出,据说早年在涌泉的洞口,偶尔见一对温情的红鲤鱼在水中徘徊,好似一双金童玉女,仙鱼岩由此而得名。
从仙鱼岩涌泉出来的水,一年四季温度保持在19度至21度,冬暖夏凉。不知何年、何时 、何人用石灰、泥沙做成坚实的墙,把涌泉里喷出来 的水围成一个大概两亩多的 小平湖,湖水满到围堤后,才从一个口子泄流出去,湖水最深处仅没过成年人的项脖。浅处才是没膝,有些地方更浅。
寒冷的冬天,当室外气温低到10度左右时,仙鱼岩小湖面上即升腾起一缕缕雾气,薄薄的雾似仙气般在水面上飘飘缈渺的。
到了炎热的夏季,室内外温度高达三十几度以上时,常有无论是邻近的、还是外村外乡的人,放着家里的空调不用,硬是要跑到仙鱼岩的泉水中浸泡。
四乡八里闻水而来畅游的人中,有开小车来,有骑摩托,还有骑着自行车来的邻村小朋友,大家结伙邀伴。只为在清凉透骨的湖水一泡,赶走烦人的燥热。
湖中深处可见父子同游,浅处母女嬉戏,兄弟、姐妹、朋友拨水雨珠落,笑声、呼声全是欢喜,满湖的畅快。
仙鱼岩的湖水不光甜如甘露,生活在仙鱼岩旁边的人,个个都有一颗热忱真诚而善美的心,这里的童男童女们无数次在深水中毅然出手相救溺水的外来游泳儿童。
住在仙鱼岩旁边的妇女还曾经不顾自已安危,伸手救护不慎跌落深水的外村老奶与孙子。虽然(她)他们的舍身所作所为有时换不来别人的一声“谢谢”,但是,住在仙鱼岩旁边的人,无论男女老少,该出手时就出手,是决不会犹豫的。
早上,晶莹剔透的露珠还挂在湖边的草叶上滚动,晨风轻拂着大地,花香、果香、稻香,乡村原野中的所有清新直扑人们的鼻孔,沁入心肺。
每天清早,无论是我们村还是外村的妇女们,或肩挑或手提或挷在各式车辆后坐的桶里,都是塞满了待洗的衣物。
高矮、畔瘦不一的身影穿过薄薄的晨雾,踏露而来。在仙鱼岩湖堤的几条石板上排排洗衣。湖中时不时传来几阵声高话平而又粗鲁的嘻笑怒骂,那些在小湖边路上骑着摩托车、电瓶车经过的男人们,总忍不住扭着头朝湖中洗衣的妇人们张望。
村妇们无所顾忌的高谈阔论,有时也会惊飞树梢上早起的小鸟,也有一些妇人边洗衣服边悄悄私语。在这清亮的湖水旁,也常有妇人们因几言不和就相互谩骂,但是,不出三两天,那些曾为了一点小事而谩骂的妇人们,就会我喊你一声嫂,你呼我一声婶,和好得几乎是要同穿一条裤子。
这就是我的村,这就是我生活的角落,一个名不见经传,但是民风淳朴。一个曾让我自卑,如今却令我无比留恋的小村,一个让我无论走到天涯海角都舍不得忘记的地方,这就是仙鱼岩村、水碾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