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康歌

有时候孤独，与其说是一种在劫难逃，倒不如说是一种刻意为之。就像你有意避开喧闹的人群，独自走进安静的角落，并不是因为你对周围的热闹寒暄不屑一顾，但你就像被心里某种莫名的指引所拉扯，别扭、徘徊，但还是蹩进了那个小黑屋。独自慌乱或者悲伤，并没有像你以为的那样因之而变得平静，反而外面的欢歌笑语成了勾你心乱如麻的鼓点，你心头甚至咯噔一动，犹豫着要不要出去加入，但马上又打消，最终还是作罢。

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有这样跟自己较劲的时刻。

就拿对“过生日”的态度来说。“生日”意味着什么？对十八岁的少男少女来说，也许是迫不及待的证明和宣誓，简直就像召唤神龙的最后一颗龙珠；但对某些四十多岁的女人而言，却可能是避之不及、不愿挂齿的慌乱；而对老人而言，也许就像忘却岁月的一棵大树在已经数不过来的年轮上又长出一圈，并没什么太大所谓……那你呢？

一直以来，都没太正视过“过生日”这回事。当然，这并不妨碍我在别人生日的时候，送上礼物和祝福，我不太重视、不太配合参与的只是自己“生日”这回事。或者说，我不太重视的可能只是一种“符号性”的东西。

开始注意到这种符号性的东西，是在中学以后。那时候，有人过生日，同学之间就已经有了一种送（收）礼物，请大家吃一顿好的，或者买一堆糖果回来分享的风气。

因为自己的生日在农历腊月底，所以直到参加工作前，我的生日基本都是在家度过。本来也有可能发展成为一种一年一度的温馨时刻，但我就像避开了同学之间的热闹一样，连家里的安排也拒绝了，哪怕这种安排并不隆重。

小时候总想标榜自己的不一样，就像考进年级前三后做得第一件事却是把头发漂一缕金色出来（显示我可不是你们一般意义上的“好学生”）一样，对“过生日”的冷淡态度，也不过是显示自己在某些方面不同而已。有人好奇，我还会驳得你哑口——有什么值得庆贺的理由呢？你来到这世界上，为这个世界、为你家、为自己做过哪些大惊小怪、值得吵吵嚷嚷的事情吗？

但就像所有刻意为之，需要强调证明的事情一样，你的刻意态度恰恰证明了其反面——你故意去忽视一种东西，反而证明了你很在意它。你说你不需要张罗，但如果有人坚持安排，你是不是也挺开心的？你说你不稀罕祝福，但如果被人惦记，难道不会心头一暖？事实证明，所有假装起来的强大都会在真实的感受面前溃不成军，而所有扮演出来的平静，总会被人听出兵荒马乱。

而且，你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你刻意避开形式上的东西，你可能连内容也失掉了。诚然，人们可以用庆祝的方式来“过生日”，但“生日”存在的意义绝不仅仅是让你来大吃大喝，它可能更具一种提醒或者象征功能。可能是提醒你要做某件事了、要懂更多道理了、要赚更多钱了……哪怕仅仅是让你明白，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事情并经不起对意义的拷问，包括“过生日”这件事，但你对这个“无意义”的感受也会因你度过了一个个“生日”，变得更大（或者更“老”）而重新获得体会。

只要健在，生日总会年年来。昨天，我也正式迈入“28佳人”的行列了，真是一个不尴不尬，既没有脸再说自己“小”，也不甘心承认自己“老”的年纪。但就像我们对很多惯常事物的认知，总会在一个不经意甚至连自己也感到意外的时刻发生变化一样，今年也突然像开窍一般，想给自己说一声“生日快乐”了。

一年又一年。大多数时候，我们总是默默期许，又默默失望，期待也由原来的壮怀激烈、澎湃激情，变得越来越平淡和缓、简单朴素，也许是因为我们都明白，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不一定，甚至一定不会变得更好，所以才越来越谨小慎微、不敢贪婪。

但就像在最年少轻狂的时候目空一切，对所有都抱无所谓态度一样，我们在“成熟”一点点、越来越感到苍白无力的时候，反而想抓住一些东西，于自己算作奖赏，也算作安慰。

“生日快乐！”不仅给自己，也给未来某天的你。

我们还是要继续提醒自己要更懂事、更端正、更关照内心，于这世界、于自己再留一点好的期待，纵然剧本已经写好，不再会有大的波澜，但至少还要在细枝末节上再抹一些令人震颤的色彩。不是吗，要不然这人生得有多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