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中只有它,在蝉声孜孜不倦的呼唤中,才会睡眼朦胧的出现。为了迎接它,土地里的生命此起彼伏的跳出来,一同伸展了一个酣畅淋漓,风姿卓越的懒腰。
等它惬意的注意到地上的人们。人们在目光下纷纷单汗衫、赤膊上阵;手起刀落的在长空不断发出沙沙沙的声音,收获它带来的礼物。那些造出来的生命们等的就是这一刻,倒十分享受这个过程,顺势服帖的跟着声音后面咯吱咯吱倒下一摞摞,一大片。
所以记忆里的它的颜色都是晒的滋滋作响的古铜色。
这就是夏季了。
炎炎夏日。“炎”字,上古的词汇,却也是隶属于它,上千年来不变的烈性子。
只是,今天主角不是它。
好不容易捱到了期末,考完试。最兴奋激动的就是这可以漫山遍野疯玩儿的暑假。能如愿以偿天天黏着婆婆爷爷一起踏着乡间的小路,骑上大黄牛,翻找藏在石头下的螃蟹,刨甜甜的小地瓜,抓扑闪扑闪的萤火虫。。。即使下雨了,也能穿着爷爷的大蓑衣从屋里直奔坡下的幺爷爷家,惊的幺爷爷家的狗狗大黑老是响彻整个村子的高昂吠叫。难免会摔个大趴趴,反正会被挨骂,索性再多打几个雨滚儿。。。那梦里啊都是偷着笑的快乐。
只玩儿,不做农活儿那是小妹妹兰兰。我们已经上小学了,可是一枚十足的小大人。背着竹篓,颠簸着四五个苞米棒子,婆婆说了让我们少背些,多跑几个来回都行。
我们乐颠儿颠儿的背上就开跑,让汗水嘀嗒嘀嗒从坡上滚到坡下 ,洒在路旁不知名的野花和杂草丛里。它们也十分欢喜的在我们奔跑形成的旋风里,鞠躬招呼。远处坡上总还回荡着婆婆的叮嘱:小祖宗些,慢点儿跑,路上小石子儿别搞忙点儿磕着了。大人一直是对的。那几天搬完苞米,手肘,膝盖,都有了大大小小的乌青色。
背回来的玉米总是先摊开,曝晒的冒走它们最后的水汽丝儿,一年一度的剥苞米大赛就紧锣密鼓开战啦!
一屋子的金黄色还掺杂着红星子骨头,我们的任务就是脱掉表层的金黄衣。战前必先在一个盆里点上烟熏,赶走不速之客——黑氓和花蚊。刚点着的烟会熏眼睛,呛的一阵咳,不适应;渐渐地,那白娅树巅的味道就会变得好闻极了,熟悉又亲切的农家香味。只熏蚊虫还是不够的,还得备上从六月就不离手的蒲扇。工序齐全,就开剥。
不多会儿,汗水下来就会腌着眼,忍不住用噤吧吧红辣辣(手剥的泛红)的手再去揩一把,可面前还有好多红星子骨头穿着衣服。不时望一下爷爷,爷爷腿不方便,但手甚是灵巧,靠他的巧手,每次编好的竹篮子,撮箕,筛子,家伙什,集市上总是抢的最快的。等换下来的钱,爷爷就会挪出一部分给我们买冰糖葫芦和麻花。小孩子最欢呼雀跃的时候,就是开集后,每天盼着开集放肆大吃。现在的爷爷不急着赶集市,得赶紧一起捯饬完这大屋子的黄腾腾胀鼓鼓的苞米。
一根钻子在爷爷指挥下,给每一个大苞米划上漂亮的弧线,带了弧线大人苞米就有了一条敞开的路了。爷爷开路,我们断后,一人占领屋里的一个小角落,分配开路好的苞米,就开始比赛谁能吃饭之前,面前的苞米粒儿能堆成连绵小山。
虽是比赛,也有犯淘的时候。在坚守自己阵地的同时,总要趁其不备,偷偷从一方抓少许过来,成为自己小山里的重要成员。这样的小把戏,我们都是知道的,也从不计较,因为最后的苞米都是要伙成一堆再去接受太阳公公最炽烈的拥抱。
婆婆在一旁是最忙的。陪着爷爷钻会儿苞米,不时又加入我们的比赛阵营,不会儿又开始张罗着把脱落了黄色外衣的红色光杆司令攒到大背篓。最后一股脑儿倒在院儿边平地上,给它们舒舒服服的来一场日光浴以后,等烧水做饭时间到了,这些小家伙绝对是一等一的点柴引火好手。
院儿边左旁有一棵大土梨树,伸的笔直,到与房子并肩的高度了,才生出枝繁叶盛的景象。我们爬不上去,只有婆婆用竿儿才可打落,每年夏季都结的硕果累累。右边那棵小梨树,一年也总是要结不少梨儿,只是小孩子嘛,总是耐不住性子。从果儿还是酸涩的时候就会摘下来,就算吃的嗤牙咧嘴,也乐此不疲。总之那树上果子被我们折腾的就是长不大。我们的战争正酣时,婆婆会拿着长竿,走到左边梨树下。找准了定位,刷刷两下,就会掉下俩个儿大斑多汁液足的大土梨。梨树下正对着的是小竹林子,堆积着不少落叶,也无人打理,所以那俩梨儿安然无恙的落在上面,神气的连滚儿都懒得翻一个。
然后就着竹林下那口井,泡一下洗净切好,凉凉的端到屋子,犒劳我们这些被苞米包围的战士们。我们一窝蜂的扑上去,全然不顾老师在学校三令五申讲的孔融让梨。各自拿到心仪的一块梨,躺在玉米粒上。(一直不知道为什么婆婆每次切的都那么均匀合适……)欢实的啃着,觉得最幸福的日子也不过如此了。没有作业,没有老师,没有妈妈的唠叨,爸爸的管束。即使当时的我们并不理解幸福为何物。
这种轻松时刻,我们怎会轻易放过。各自捧起一撮玉米,抛向空中,想象临来了一场苞米雨。不知所以的仰着头,拿出手去接这“雨”,只突个好玩儿。也会有紧张的时候,不注意那玉米粒儿就溜进了鼻孔,一个个都开始安静了,不知所措。幸得婆婆麻溜儿给倒过来,边数落边拍打,弄出那倒霉蛋儿。受罪的小家伙眼泪还没干,大家就又开始新一轮大赛,总有人故技重施被发现了,一场哈哈大笑,全然不记得刚才的那场小风波。
欢闹之后,树上蝉声消停了好一阵子后,又开始聒噪的用翅膀给自己打着扇儿,吱吱------远处炊烟袅袅冉冉,婆婆也做好了拿手的蒸马脚杆(长馒头)。我们肚子咕咕叫的用眼巴巴的目光瞅着爷爷,直到爷爷慢吞吞的站起身,抖擞围裙,清了清嗓子:走,洗手吃饭咯。
这样的夏季持续几个后,婆婆爷爷开始搬进镇上。留下了那个充满红星子,黄腾腾,乌青色的古铜夏季。
对了,还有那可口的大土梨。右边那棵,应该都粗了好几圈儿了,坚韧如左。没有我们的折腾,你开的花结的果,是否都能让远方行路的人生津止渴了呢?可惜我都吃不着了。我想今天一定好好的去吃一个大苞米,尽管味道回不到当初。毕竟,我长大了,在某个夏季又来临的时候。
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