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年不联系的朋友今天来找我,说自己的女朋友淘宝买的论文,被骗了。
论文交上去被导师说成狗屁不通,打下来让重写。知道我有这方面的经历,并且在业内颇受好评。于是来问我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这种事还能怎么办?
就那么办呗!
不过听他这样一说,我倒还想起了自己那些靠码字过活的日子。
大概三四年前,我还是个穷学生,每天过着为五斗米而操心的日子。
为了能够在食堂打饭的时候多要一个荤菜,我开始琢磨起来怎么能够搞到资金,来慰问我的生活。
说来也巧,只要你心里想着一件事,那件事就越可能发生。你只要做好准备,时刻等待机会从你门前路过,那么,或早或晚,它一定会来敲开你的家门。
就这样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开始给网上一些人写一写文章,来换取少许润笔之资。
我这个人没别的长处,从小就喜欢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所以除了特别专业的东西,历史、政治、经济、法律、会计、旅游管理、行政管理、项目管理、影视、文学类的论文都可以写、改、降。
时不时的还给银行职工写个主题演讲稿什么的,反正是杂七杂八一锅端。最夸张的就是有一次一个人通过中介找到我,要我给他在省级刊物发表文章。我一看他的地址,竟然是我老家的公务员,一来能力确实有限,二来太近了操作起来不方便。就赶紧拒绝掉了。
说句实话,网上骗子比好人多了去了。
做生意的人一天到晚睡不着,想的都是怎么不劳而获,再不济也要少劳多得。因此各种纠纷、谩骂和失踪在群里屡见不鲜。总而言之,中介、客户,写手都深受骗子之苦,苦不堪言。
我不是个好人,却不骗人。拿该干的钱,干该干的活,天经地义,童叟无欺。
合作久了,许多中介就开始越来越青睐于我,为示信任,有时候会先给钱后干活,也有些人会把一些不好处理的烂尾工程抛给我。
那是一个初夏的下午,时常合作的老张私聊了我,说有个高价的单子,很急,价钱好商量。原来的写手跑路了,客户明天下午四点就要答辩。
我看了一下时间,刚好24个小时。
时间紧、任务重、工作量大。
“说吧,多少钱?”
“客户说愿意给四百,老师您看一下?”
干我们这行的都是看货给价。草草翻完那篇论文和导师的修改意见,我心里面已经大概有了底。
“加一百,天亮给。”
过了一会儿,消息框弹出一个动态表情。
是大大的——“好!”
夸海口容易,怎么把这个活给干漂亮,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天亮给,怎么给?
影院的电影还有一个小时上映,怎么着也到晚上了。
宿舍晚上0点停电,我那破电脑电池连半个小时都坚持不住。
看样子今晚得去外面。
大家都知道的,但凡大学外面总有三条街:
一条小吃街,一条摆地摊卖衣服的夜市,还有一条最偏僻、狭窄的小旅馆街,而这最后一条街也就是我要去的地方。
看完电影回来,我告别了亲爱的舍友,一个人提着电脑从人群中挤出校门。下自习的学生们,正说说笑笑的回宿舍休息,而我孤身一人,在夜色的掩护下,低着头钻进了那些灯红酒绿的小巷子。
越是不守规矩的地方就越显得破烂,好像混乱和肮脏是对抗秩序与规则的最好武器。
断裂的砖块在路面翘起,石板之间的沟壑积聚了许多从发廊下水管流出的泡沫。我小心翼翼走在挂满各式招牌的巷道,时不时有情侣从我身边擦肩而过。钻进四十一晚的旅馆小门。
我去的旅馆也很便宜,一晚五十,附带沙发桌椅。没办法,要想扩大盈利就要尽可能的压缩成本。那些三四十的旅馆可是除了床什么都没有,难以满足我的需求,不然我也不是不能将就。
我要电、要网、还要一张能够放下电脑的桌椅。狭窄的过道里,不时有脚步声传来,我把窗帘拉的严严实实,就开始干活。
电脑摊开却不太想动手,扣扣消息栏里不时有朋友找我聊天,作为一名专业的陪聊员,等到我的好友们全部睡去,我才拧开立在桌上的农夫山泉,喝了一口,开始进入工作状态。当时已经凌晨一点了,看不见的窗外,城市和星空早已沉沉睡去。
论文的题目是《论公路电影中女性意识的体现》,本科,八千字,不算多。
那段时间我正在给某个平台写影评,虽然没有现金奖励,但时不时就会有一些书寄到公寓楼下。
不过我更在意的是,这个平台负责影评这一块的负责人为了鼓励大家写影评,时常散发一些营销方送给平台的电影票。基本每周都有,那一年我免费看了二十来场电影,不知不觉的养成了影院观影习惯,后来电影票停止赠送,惯性却已然形成,自己也开始屁颠屁颠的自费跑去电影院。
当然这是后话,扯这一段经历的原因是,那一段时间喜欢电影,看到此类题目,心里便喜欢起来。钱不钱的嘛,倒无所谓,学习也好,挑战也罢,反正这个活就这么落到了自己的手里。
认真读了一遍,气得我想骂一顿这个写手,写的这是个什么垃圾东西。用小学词汇写大学论文,拿闲谝语气说专业术语。结构完全混乱,思路几乎断裂。我也真是醉了,就这样的水准,也配当我同行,我深深的为我们行业的发展前景担忧。
抱怨是抱怨,自己吹过的牛逼跪着也要实现。
大概调整了一下章节之间的关系,该加的加,该删的删,再稍微阐述一下论文的重点。最后我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了一遍,然后把不通顺的句子进行了微调,让它读起来像是那么一回事,就算没有专业水准,也该有专业腔调,一通大白话,要我是老师,还不揍死他。
矿泉水瓶子已经空了,可我精神还正好,毕竟在查阅其他论文的时候也增长了自己的知识,加上是自己喜欢的课题,所以尽管已经凌晨三点,我还是又逛了一会儿知网才睡。
第二天,我正在上马原课,看到手机呼吸灯开始闪烁,拿起来一看,老张说论文通过了,导师很满意。与此同时支付宝上也收到一条转账信息。
这估计是我码字生涯赚钱最完美的一次。两个小时四百四十八块五。刷新了我这个穷学生的时薪上限。不过悲剧的是,我以为那只是个开始,没想到却成为终点。
当然,在小旅馆的赚钱生涯还没有结束,但是次数也不是很多。那种灯红酒绿,燕舞莺啼的地方,我还是懒得再去溜达。再说了,也没有那么多急活需要我赶。
我还是过着想出去消费才去接活的日子。额外消费额外付出嘛,我也是个勤恳节俭的人,懒得赚钱懒得花。
后来,慢慢毕业,有了属于自己的工作,也就不大愿意去额外耗费自己的精力。那个圈子里的事也就离我越来越远。除了偶尔有经常合作的中介来说服我东山再起,重出江湖外,似乎再也找不到证据证明我曾涉足过那个行业。
这几天听到又有大学生淘宝购买论文被骗,还是自己身边的人,扼腕叹息之余,也想起了自己那些写天写地写空气的日子。
青春难返,光阴似水,希望那些身处象牙塔的美好生命能够在最美好的年纪,做最美好的自己。而不把自己的未来寄托在靠不住的陌生人身上。
说到这里,朋友手里夹着的烟卷已经燃尽,烟灰落了一地。我打开窗,让风带走这一屋的尼古丁,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朋友从沙发上直起身子,问我有没有接手的打算,价钱不是问题。
钱这个东西,其实无所谓的。主要是我不想接,也就背对着他没有转过身来。
少倾,身边的烟雾散尽,我转过身去:
“以前我没得选,
现在我想做个好人。”
说罢,我和他都笑了。
朋友轻轻摇头,把烟蒂丢进烟灰缸后,便准备起身离去,临走的时候,我塞给他一张纸条,上面是老张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