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帆齐微课
01
傍晚的第一缕夕阳照在了石湖镇的集市上，夜市里的一切早已鲜活起来。
夜市上人群熙熙攘攘，挑着担子的小贩一路大声吆喝着，一个个小摊上胭脂水粉、山中特产，蔬菜瓜果、热腾腾的面条、馄饨，一切应有尽有。道路两旁的店铺里，商家们也在忙碌，迎来送往南北过客的、讨价还价的……大街上红灯高挂，一片繁华。
我走在集市里，完全被眼前繁华的世间烟火气所吸引，好奇地左右张望着。
“咚咚锵——咚咚锵——”，前面杂耍的摊子传来了锣鼓声，是有什么热闹可看吗？人群纷纷往那涌去，我也紧跟其后，急匆匆地向前冲去。
“哎哟！”我冷不丁撞入了一个怀里，一股清冽的梅香顿时传入了我的鼻尖，这味道真好闻……我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非礼勿怪，非礼勿怪！”略带慌张的男声在耳边响起，这声音如金玉敲石般，让我的心一颤。
我偏头斜眼看向怀抱的主人，一位清瘦的青年书生，此刻正涨红着脸，惊慌地看着我。
我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你慌啥？本姑娘还没有慌呢！”
我一边说着，一边退出了这个温暖的怀抱，梅花的香味也离我渐渐远去。我心中不禁怅然若失。
男子尴尬地向我一拱手，说道：“多谢姑娘不见怪。小生还有急事待办，先行告辞。”说完，转身迅速离去。
看着他仓皇而逃的身影，我忍不住掩唇轻笑。
“这书生怪有趣的。”
02
“有趣又怎样？姑娘，你到底啥时候才肯回去啊？”一个细小的声音，嘀嘀咕咕地响在我的耳边，说到最后，语气已几近哀求。
“讨厌！水鸢，不要时时提醒我好不好？姑娘我好不容易趁着爹爹不在出来玩玩，你还老磨叨我。”
我摸了摸耳上的鱼形耳坠，翻翻白眼小声地说。
路过的行人不由向我侧目，在外人眼中看来，大约觉得这姑娘在自言自语的，很奇怪。
“好了，水鸢，你乖乖地当我的耳坠。我不和你说了，我还得去尝尝好吃的呢！”我开心地转头往夜市跑去。
“哎哎，姑娘，你怎么又这样呀，总是不听我劝。”
“姑娘，我也想去看看，快把我也变成人形吧。”
“哎哎，姑娘……”
细细的念叨声继续响在耳边，我赶紧念了一个封口诀，耳边终于清静了。
哈哈，我的心情一下子灿若阳光，脑中可以想象到，水鸢因为说不了话，而鼓着腮帮气呼呼的样子了。
03
“站住！想跑哪里去？”
玩够回家的我本打算偷偷溜入房间，不料刚到门口就被爹爹大人给叫住。
听这语气，看这架势，似乎已经等我有段时间了。我心里不由得有点发慌。
我深吸一口气，转头笑盈盈地看向父亲，谄媚地说道：“我最英明神武的爹爹，你叫住女儿是有什么好事要给我说吗？”
“好事？”
听着仿佛被冰封过的话语，看着那双酝酿着怒火瞪圆的眼睛，我的心一下子被拎在了半空中。
看来爹爹大人没有被我的卖乖讨好给麻痹。
爹爹冷着脸说：“你又偷跑出去了。”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肯定句，可爹爹怎么如此肯定呢？
我脑中灵光一闪，立马转头，怒目瞪视着身边已变回人形的水鸢。
水鸢低着头，躲闪着我的眼。
父亲见我的反应，虎目一瞪：“你别怪水鸢了，是我逼她告诉我的。”
继而，他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真别去人类社会了，那里太危险。如果被发现……”
爹爹的眼眶一下子红了起来，板肋猿背，力举千斤的大汉，竟然显得分外脆弱。
我知道，爹爹一定是想到仙去的娘亲了。
我赶紧晃着爹爹的手，撒着娇，承诺着不去了。爹爹这才满意地训斥了几句后，转身离开。
人类世界真的很危险吗？
坐在床边，我的脑子里一下子想到了这几天所看到的繁华的石湖镇。
那些好吃的糕点，热闹的店铺，有趣的杂耍，在我心中交织着出现。
冷不丁，早上看见的那张眉清目秀的面庞红着脸浮在了我的心间。
04
“小姐，咱们赶紧回去吧，别在外面跑了，老爷知道了可不得了。”水鸢絮絮叨叨的声音又响在了耳边。
这一次，她化作了人形，作丫头打扮。
“我的好水鸢，我就出来看看而已，一会儿就回去了。”我一边耍赖，一边威胁着她，”再吵，我就自己玩，不带你！”
听说今天在隆福寺附近有庙会，关了没两天的我，一听说有热闹可以看，忍不住又偷跑了出来。
水鸢非常无奈，可还是得紧紧地跟着我，生怕把我给弄丢。
我在心中暗自吐了吐舌头。别看水鸢年纪不大，却像大娘似的磨磨叨叨。
华灯初上，盏盏红灯笼在空中飘摇着。
来庙会的人太多了，几乎不用行走就会被人流推着前行。
很快，我和水鸢被冲散。
“水鸢！水鸢！”我着急地大喊，可喧闹的人群把我的声音给淹没了。
周围黑洞洞的，那红红的灯笼看着像血一样让人瘆得慌。这可怎么办？弄丢了水鸢，她会不会有危险？
我开始后悔自己的莽撞。
拥挤的人群让我很不舒服，不禁皱起了眉，红着眼，喘起了粗气。我伸出手臂，挣扎一般在空中挥舞着。
突然，一只十指修长的手伸过来，握住了我的手腕。
啊，水鸢？
我连忙扭头看去，一股梅花香扑鼻而来。
“是你！”我的面前站着的正是那天的书生，他满脸通红，额头还挂着汗。
他忙不迭地放手，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小生看姑娘似乎身体有恙，情急之下才失礼出手，望姑娘见谅。”
看着他那局促的模样，闻着这近在咫尺沁人心脾的梅花清香，我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
“啪——啪——啪——”空中绽开了一朵朵光彩夺目的烟花，宛如在黑色的幕布上释放出华丽的翡翠、镶金的流苏。
人群又开始涌动，如潮水般挤向我俩，把我俩挤得抱在了一起。
“姑……姑娘……小生……”他微微侧转头，羞红了一张俊俏的脸，结结巴巴地想要解释什么。
这人类太爱脸红了，真有趣了。我忍不住弯着眉眼笑了起来。
他的嘴唇蠕动着，好像在说什么，脸色似乎被灯笼映得更红了。
“什么？”周围人太多，烟花太喧闹，我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
“我说，”他终于转头看向我，一双黑亮的眸子闪着神奇的光，映着烟花，映出了我的一身红衣。
“我会娶你的。”他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洪亮而坚定，我的笑容凝固了。
我错愕地盯住他？娶我，为什么？
“姑娘，我终于找到你了！”水鸢终于冲破人群，来到了我们面前，她惊疑地看着石化般的我和笑得满脸似蜜糖的他，不禁疑惑地喃喃道：“这……是……怎么了？”
05
看着眼前一脸柔情的他，我还是不敢相信，我竟然就这样把自己嫁了！
没有人类所谓的媒妁之言，没有告知我亲爱的爹爹大人，我竟然在庙会那天莫名其妙地点了头，然后在水鸢的见证下，和他私定了终身。
和一个人类？
怎么可能？
看他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样，还动不动就脸红，我怎么可能喜欢上他？
可为什么看到他，我的心总会砰砰乱跳呢？
虽不想承认，但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这充满江南风情的小庭院，是我幻化出来的。我甚至骗他，说这里是我家的别院，而我是和爹爹赌气后跑出来散心的。
然后，光明正大地和他私定了终身。
“蘅乐、蘅乐！”他深情地凝视着我，喊着我的名，将我神游的思绪拉了回来。
“乌郎。”在他那双如群星点缀的明目注视下，我的脸似乎变得烫烫的。
该死，我的血液怎么也有了温度？
他注视着我，轻轻地说：“跟我回去看看我母亲吧！”
“我白日功课太多，总是晚上才能过来，着实不方便。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母亲那边。她会喜欢你的。”他摸了摸我的头，柔声劝道。
什么？看他母亲，那不是要白天出门？可我……我心里发慌起来，推开他的手，坐直了身子。
“怎么了？你私定终身于我已好几个月了，这样终归于礼数不合。还是该跟我回去看看了。或者，我先跟你上岳父家去？”他小心地试探着问我。
“这……”我慌张地站了起来，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茶盏。“我考虑一下……”我一边说着，一边急冲冲地离开，忽略了背后他眼中的思索。
06
“为什么？为什么？”我凌乱地披散着头发，浑身无力地瘫坐在地上，赤红的双眼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两人。一条拇指粗的铁链将我缚在了木桩上，一动也不能动。
“你是妖，他是人，人妖殊途。”戴方巾的瘦道士，抚着自己的八字胡得意地回答到。“你这鱼精，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妄想留在人间祸害百姓，不想被我张真人发现，别做无谓的挣扎了。赶紧让道爷渡化渡化你，也好为你记上一份功德。”
“你乱说，我没有！” 我绝望地看向躲在道人背后的男人，“乌郎，你告诉他，我没有祸害百姓啊，我真没有。”
“蘅乐……”男人苍白着脸呢喃着，眼睛左右躲闪着我，那如群星璀璨的眼眸此刻仿若蒙上了一层灰色。
他，不信我！
他竟然不信我！
我的心好痛，似乎裂成了好几瓣。泪慢慢地涌出，积满了我的眼，模糊了眼前我曾经放弃了一切想要陪伴的人。
“水鸢，爹爹，快来救我！”我撕心裂肺地大喊起来。
“别喊了，那叫水鸢的小鱼妖已经成鱼汤了，就是你今晚喝的那碗。”道士忽然讥讽地坏笑起来。“不然你以为，以你横公鱼妖的体质，除了伴生鸢鱼还有什么东西的毒性能让你丧失行动力呢？”
“什么？”我和乌郎同时惊呼起来。“那汤……”
我的头嗡嗡地响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今晚乌郎端来的那碗汤，就是用水鸢……
我不敢再想下去，胃里翻江倒海起来，我的好水鸢，一直伴着我长大的水鸢，竟然就这样……
我的胃一阵痛楚，不可压制的力量从胃底不断往上涌着。
我干呕起来，意识似乎开始模糊。
“姑娘……”我的耳边仿佛又出现了水鸢那娇憨的声调。
“姑娘……”
“我不配当你的姑娘！”我嘶哑着嗓音，狂笑起来，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淌。“都怪我贪玩，都怪我私自出走。”
“蘅……”男人担心地伸出手，似乎想拽我，却又在伸手的一瞬间又缩了回去。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许是被我的样子所吓到，许是觉得自己良心亏欠，男人迟疑着开口了。
“闭嘴，我恨你！”
我直勾勾地盯着他，眼前努力描绘出他的身影。“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可你却被别人的三言两语所挑拨。扪心自问一下，我，蘅乐，可曾害过你和你家人半分？”
我一想起惨死的水鸢，心里阵阵绞痛。
“蘅乐……”男人看着我，两眼溢满了祈求的神色。
祈求什么呢？我的原谅吗？原谅他害了我水鸢，还要害我吗？
“行了，别磨叽了，夜长梦多。”道士一把拉住乌郎，将他拖到了一边，“快，帮我搭把手，将她扔到锅里去，加几颗乌梅一起煮，就是上好的祛病良药了。”
“大师，这……”乌郎踌躇不决起来，“你不是说她会害人吗？可她也没有……”
“傻子，那是迟早的事情。把她煮成鱼汤，你还可以孝敬你老娘，让她延年益寿呢！”道士蛊惑着他，“快行动吧！”
“这……”他迟疑着，看看道士，看看我。
终于，他神色一黯，下定了决心。
07
“大师，求你放她走吧！”他清亮的声音在房中响起，仿若惊雷划过我的心中。
“什么？你疯了！不可能！”道士气呼呼地叫到。“为了捉住她，我费了多少苦心。”
“我说，放——她——走！”他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眼眸那么深邃，一如庙会看烟花的那个夜晚。
“不可能，不可能！这是我的宝贝，我的神药！”道士仿佛生怕我逃跑似的，挥着匕首状若疯狂地向我冲来，。
“不！”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他的，我的，重合在了一起。
我的眼前出现了一滩温暖的红色液体。
这液体在我面前渐渐扩大，仿若一张红色的大网，将我整个人笼在了其中。
他扑在了我的面前，挡住了那刀，倒在了我的面前。
“你真傻，忘记我是刀枪不入的横公鱼妖了吗？”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明明很恨他，为什么看到他倒下去的一瞬间，心却那么紧呢？
他笑了，对着我伸出了手，手心里攥着的，是一把钥匙，那是开我身上铁链的东西。
“你不是妖，是我的妻。”他停住，痴痴地看着我，开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对不起。”短短几个字，仿佛已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我——爱——”，话没说完，他伸出的手重重地落下，圆瞪着的眼中，那灿若星河的烟花已消逝。
“不！”我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下面颊，我盼望能突然出现奇迹，让时光倒流回初见的那一刻。
这次，我一定不会再和他搭话，我一定不会再撞入他怀里，这样所有的一切，是否就能回到原来的起点呢？
呼啸的寒风中冰雪从天而降，大片大片的雪花像撒钱纸一般，在空中纷纷扬扬。地面的雪越来越厚，越积越深，将小镇所有的一切掩埋。目所能及，一片皑皑。
08
“北方荒中有石湖，方千里，岸深五丈余，恒冰，唯夏至左右五六十日解耳。湖有横公魚，長七八尺，形如鲤而赤。昼在水中，夜化為人。刺之不入，煮之不死。以乌梅二枚煮之则死。食之可止邪病。其湖无凸凹，平满无高下。”
——摘自《神异经 北荒经》
齐帆齐第3期28天写作成长营（18）篇4765字，累计30336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