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3月份,到成都去玩。7号那天,去了宽窄巷子。意外地发现诗人翟永明开的白夜酒吧就在那里。收获一阵惊喜。遂举步进入。见一墙海报,上绘翟永明的头像,中间有细黑的文字:翟永明新诗集《行间距》发布会。一看举行日期,为8号晚上8点半。
8号那天,和两个朋友早早来到。先是在侧室观看两位画家的油画作品展。他们的名字我已忘记。只记得他们其中一个画了一系列的山羊,另一个则画了恶之花系列。实在不懂得如何鉴赏油画,所以只是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阵子,内心没有被触动。印象很深刻的是:一幅画中那只山羊那椭圆、蓝色的眼睛。
发布会还没开始。我们看完画后,转到了旁边的一个小图书室。服务员纠缠不休,说必须点酒水才能进入内室去看发布会及听爵士乐队boss ma的演奏。没办法,只得大出血。忘记了是什么牌子的一杯啤酒,25块钱。大发感叹:诗人也很会赚钱。那俩朋友有一个不喝,另一个只喝一点,我也基本不喝。于是那三杯酒成了摆设。到图书架边翻找了好一阵,惊喜连连。盖因上面有许多当代有实力的诗人的诗集,而那些诗集在网上已经淘不到。有蓝蓝的、杨黎的、李钢的、石光华的、李亚伟的、蓝马的、哑默的……
拿了一本蓝蓝的和一本杨黎的回到座位看。先翻看了几首杨黎的,发现差不多都是口水诗,写了日常生活的种种琐碎事。当时惊疑,难道杨黎就靠写那种玩意而成为非非主义的三大主将之一?心里难免浮起一阵鄙夷与失望。当然也很有可能,是我不懂得欣赏他的诗歌。
看了蓝蓝的几首,很喜欢。朗读了其中一首给小兰听。我问她喜不喜欢,她说喜欢。我有点怀疑她是为了礼貌才那样说的。继续看下去。当看到一首题目大概是《吻》的诗时,不得不拍案叫绝。全诗不可能记得住。现在在网上也找不到。真是个遗憾。
到了8点。内心的焦急摧毁了耐性,于是我尝试着靠近内室。没有谁阻拦。内室也很大,是真正的酒吧,有着圆形的吧台。还有一个小舞台。boss ma 乐队已经开始演奏了。那是我第一次现场聆听爵士乐队的演奏。当时,孤陋寡闻的我并不知道boss ma 乐队是中国内地最好的爵士乐队。因而我只是抱着了解的态度对待他们的演奏。完全没有想到他们能给我带来那么丰富、那么特别、那么新鲜的审美享受。boss ma 乐队的成员来自中外,一个是法国人,一个是美国人,两个是中国人。队长美国人吹奏萨克斯,法国人负责打击乐器,一个中国人是键盘手,另一个我已经忘记演奏什么乐器了。
一首首慵懒、舒缓、温暖、柔软的曲子响起,舒服得催人入睡,又有一种撩拨人内心的骀荡气息,一种在空中弥漫的魅惑味道,让人神情松散,飘飘欲仙。萨克斯管长长的颈部两旁各有着长长一排按键。当按键起起伏伏,从管口吹进的空气便被推揉、抚按得柔软、低沉、温暖,然后从如喇叭一样大张的管尾懒洋洋地出来。键盘手弹奏出如同富有弹性的水滴那样的乐音,一滴滴尽数滴到内心的每个角落。打击乐手拿着两根如同筷子那样的乐器,其敲击时而大幅度地、缓慢地摆动,时而短距离轻微而快速的点击。前者慢悠稳重如大象的脚步,后者则快如幻影、细微如雨丝滋润心田。
大概到了九点吧。诗人翟永明终于现身。她衣着黑色,上衣、过膝裙、丝袜都是黑色。不过很有可能是灰黑、橘黄舞台灯光造成的。她没有留着飘逸的长头发。表情如不惊的波澜或秋天的树林,只有在就暂停音乐演奏、换另一首曲子等事情和乐队队长传递信息时才浮现温暖沉着的微笑。她在爵士乐的背景下朗读了她的新诗集《行间距》中的许多首诗。这种有音乐背景的朗读本身也许是一种很有特色的艺术活动形式。
但翟永明那晚朗读的诗有着历史与社会现实的沉重,有着个人大半生智慧与感慨的沉重,她自己也以沉着的语调、肃穆的神情努力传达种种沉重,因而与爵士的慵懒、抒情、温暖、魅惑气息不搭调。她自己大概也感觉到了。在朗诵完毕后,她神情好像有点尴尬或者说有点委屈,说配乐朗诵这种活动形式她还是第一次尝试;又说,她自己其实不太喜欢朗诵诗歌,言下之意她有点后悔自己所做的事了。尝试着做一件与自己的期待有差距的事而又麻烦了他人,她又有点愧疚。于是朗诵完的访谈也简单短暂时出人意料。本来还以为她会详细地解说她新诗集的蕴含的思与情、主题与风格的继承与变异、形式与手法的突破与创新等。心里难免有些失望。
爵士乐队继续演奏,填补了内心中的失望空洞。大概又演奏了一阵吧。舞台上出现了一个女歌手。她唱了一首爵士版的英文歌《秋天的叶子》。唱得浮夸而无情,光有姿势与技术,没有多少掌声。她大概也不在意,匆匆下台了。与Edith Piaf唱的真切的哀婉、延伸的唱腔里渗透的泪水相比,实在不可同日而语。
在演奏会将结束前,小兰在吧台的凳子上看书,另外一位朋友也有点心不在焉了。我有着难以抵制的兴奋:获得如此全新的爵士乐体验,见识了著名的女诗人。还有一点,第一次去了酒吧,还小资情调地喝了一杯昂贵的啤酒。哎,人嘛,总是那么虚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