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听我的父亲说 “年味儿”这个词,年味到底是什么味道,我也说不清楚,可能是置办年货的热闹,也可能是准备年夜饭的忙活,还可能是挑选新年衣服的激动。
我记得每年过年的时候,爸爸总会忆苦思甜。儿时的我不愿意听他讲过去的事,因为总是有说教的成分在里面,但是如今我自己也已经是而立之年的人了,我却总是回忆起过去的年来,理解了父亲为什么一到过年就要忆苦思甜,原来“年味儿”都存在于消失已久的过去。
爸爸说他小时候过年就是换饭。那时候,咱们国家实行的还是计划经济,家家户户按人头分配米面,现在来讲大米白面还是什么好东西,可是计划经济体制下人均分配不到几斤白面,平时舍不得吃,都用白面掺着玉米面蒸馒头,蒸窝头吃,只有到了过年才能吃上纯白面的馒头,用老爸的话讲就是不再剌嗓子了。除了面粉之外,还有肉类,豆油等物品全是人均分配。所以每年到了腊月二十三才能换饭,所谓换饭就是开始上顿下顿吃好的,可想而知白面馒头在过去对于普通人家就是上品的糕点了。
说完了吃,他还要再提穿。过去的穿衣没有那么多讲究。一家里好几个孩子,都是大的穿小了给二的穿,二的穿不坏再给三的穿,家家如此,老大的好处就是能够总穿新衣,老二老三自然有抱怨的情绪在其中,当然更多的还是羡慕和期盼,大哥大姐的新衣服什么时候能穿到自己的身上。有一年过年,奶奶给爸爸破天荒做了一条新裤子,因为那年爸爸工作了,自己能赚钱了,即使如此所有的工资全部交给奶奶一个人保管,所以奶奶才给他做了一条在过去来讲非常高档的毛料西裤。据说老爸喝醉了躺在炕上不舍得脱下来,嘴里还念念有词的问他大哥,看看我的裤线(就是裤腿中间的一条线,显得裤子笔挺,竖直。)直不直,这还不算完,脚上还有一双新皮鞋。具我老爸说大年初一穿着新衣服新皮鞋去同学家拜年,老有面子了。
我妈和我爸不一样,她不爱回忆过去,我知道贫苦的日子让她受到了伤害。她不愿意回忆过去吃不上,穿不上的日子,但是招架不住我总爱问这问那,所以她也和我谈起过她对年的回忆。姥姥家在农村,说起农村和城市最大的区别就是,东北农村家家户户都养猪。过年没有别的吃,一口猪还是有的。妈妈说一进腊月,姥姥家里就杀猪了。杀了猪不是马上吃,而是把一部分肥肉炼成荤油,一部分猪肉冻起来,一部分做成了风干腊肉,这就是过年的丰餉。东北人不会别的,还有一缸腌酸菜,过年就吃猪肉炖粉条炖酸菜。妈妈不愿意再说别的,我知道那是一种心酸的回忆。
接下来,我想说说我对“年味儿”的理解。我的成长年代和生活经历让我对年最难忘的当属是换新衣。说实话我对吃不太感兴趣,并不等于说我平时吃的有多好,我从来不和别人攀比吃的是什么,我觉得吃的再好也不过是一场终散的宴席。相比之下,我更喜欢穿。每年就盼着我妈领着我去人民市场,那时候就是我们当地的大市场,我儿时有数的衣服都来自那里,虽不多,但是我妈给我挑选衣服都是买好的,不说最好的,但一定是质量上乘的。现在的人民市场已经萧条不堪了,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有一年,大人小孩儿都时兴穿皮夹克。我们家三口一人一件,老妈的最贵,老爸其次,我的也不便宜,都是纯皮的。妈妈的那件皮衣还好好的在衣柜里,爸爸的早就穿的不能穿了,而我的刚买回不久,脱下来放在火炕上考焦了。因为这件事我被妈妈狠狠地打了一顿。我现在和我妈说起来这件事,我妈总是说我你怎么不记一点好事。其实我不是记恨妈妈打我,而是忘不了那一件我心爱的皮衣。每年等不到初一,就想换上新衣服,但是绝对不可以,一定要等到初一一大早才能换上,这真是要极强的耐心等候,早早的一个月前就买回家了,天天看,天天上身比量,爱的不舍得放手,终于穿上了好像那股子劲儿一下子就没啦,就像是各色各样的礼花和鞭炮,放在那里总是对它充满了幻想,但是放完了也不过如此,人多奇怪,得到了便觉得没意思了。
如今,很多人无论老少都觉得过年没有意思了,没有了儿时的那种快乐。但是我想再过三十年以后你会觉得三十年前的今天依旧是值得回忆的。因为我们总是不能够活在当下,我们感知幸福的能力也越来越弱。如果年夜饭放在酒店里吃,并不能说明你的生活条件好了,只能说明人越来越懒了,使得年夜饭更像是一场敷衍的聚会,一哄而散,家的温馨也没有了。人真的变了,变得不再那么纯朴,不再那么讲究习俗,甚至是可以把老人单独放在家中而自己出去旅行过年,看着异乡灯火而寻求一种空虚的快乐,实际上是内心寂寞的一种补偿,过年不在家过,你能幸福到哪里去呢?
到哪里去寻找消失已久的“年味儿”呢?自己动手为家人做一顿丰盛的年夜饭,酒足饭饱后再享受着洗洗涮涮的劳动过程,耳畔响起了窗外的鞭炮声,电视里传来春晚的序曲,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这便是“年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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