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5月3日 星期三
片名:一一(2000) 导演:杨德昌
德国,学生宿舍
我正循环播放《vaga luna》,一首意大利曲子,中文译作《游移的月亮》。很喜欢这种深情的咏叹,衷肠尽诉,似月光倾泻,又悠悠飘向远方。
在《一一》中,两个中年男人坐在车里听到这支曲子,简南峻仰起头,淡淡说起他初恋的姑娘,他说她离开了我,但音乐留了下来。
这是片中最打动我的画面,有着苦涩却温润的诗意。不论眼前的困局,不谈冷冰冰的生意,没有阿谀与算计,在属于回忆的夜里,我说起陈旧的往事,你若有所思;你在台上弹起贝多芬的《月光》,我在吧台端着酒杯,沉默不语。
我们来自不同的国家,历经着不同的故事,却都是困于生活的苦心人。
看完《一一》,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它太好了,却让人不敢从头再看。像是卫西谛说的:“因为我已然知道他们的故事,我知道他们将要经历挫败和狼狈,将要发现内心的孤独。”
以一场婚礼始,一场葬礼终,这期间有人出生,有人恋爱,有人久别重逢,有人后会无期,有人哭泣,有人欢喜。“出生到死亡之间,相爱到别离之间,我们可能什么也抓不住。”
在婷婷的梦里,她伏在奶奶的膝上,问“生活为什么和我们想象的不一样”;七岁的洋洋会好奇地举着照相机去拍那些“看不到的另一半”,可墨镜后哭肿的眼睛,或是舅舅头发渐稀的后脑勺,这些“另一半”并不好看啊。
这大概是年少时候的我们吧。到了后来,尽管仍旧困惑,却不再追问了,而那些看不到的另一半,也还是不看的好。
简家每一个人的生命轨迹,接续起来就像是我们每一个人可能会经历的一生,福祸相倚,悲喜相依,我们困于生活,“每天醒来好像一点把握也没有”,可终究还是要带着隐隐的疼痛,不停地走下去。像是初来东京的简南峻,见到了老友,谈下了生意,与念念不忘的初恋重温旧梦,可就在一夜之间,他被迫与老友解约,而她也自知感情无望,像当年的他一样,不告而别;像是一向温柔和气的敏敏,惊觉生活的庸常寡淡,“我可以说的东西太少了,为什么我的这么少”,痛哭不已。
我们困于规训、感情、家庭、事业,困于过去、现在、将来,我们试图挣脱,却又如此徒劳。离家静修后的敏敏与从东京归来的简南峻最后坐在一起,感叹着就算可以短暂逃避,就算可以从头来过,也都还是一样的啊。
在轻轻缓缓的叙事节奏中,生活向我们展开了它所有的甜蜜与忧伤,所有的无奈与苦涩,所有不可承受之轻与不可承受之重。那么真实,却又那么像一场梦,就像婷婷醒来,手里捏着梦里婆婆折的蝴蝶,而现实中婆婆已经安然离世。
《一一》,就是“每一个”的意思。生活里的每个人,其实都是一样的。
七岁的洋洋说:我也觉得,我也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