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日报 (1)

2022.6.20
早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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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小闹的暑假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伯乐联合征文【儿童文学】

天气可真热,身上头上一直出汗,用雪糕降温最好,可是妈妈说一天只能吃一个雪糕,真不得劲。不吃雪糕就不吃,这么热的天气还报那么多的班,暑假都不想过了,唉——

高小闹耷拉着脑袋,目光懒洋洋地搜寻着地上的杂物,左起一脚踢飞了个小石子,右起一脚用劲地踏碎一片落叶,再左起一脚,一个饮料瓶飞上了与他相隔不远的同伴——文川的脑袋。

“哎呀。”文川一边揉着被击中的地方,一边叫出了声。

“对不……”高小闹的道歉还没说完,高妈妈的大嗓门就来了:

“高小闹!好好走路!还不赶紧道歉!真是猴!”

“文川,对不起。”高小闹这才继续完了刚才的道歉。

吼完高小闹的高妈妈,回过头,说话方式又调整回温柔模式,继续和文妈妈唠叨:

“我们家小闹太闹腾了,我给他报了钢琴课,希望通过这一暑假的约束,能让他静下来,坐下来,眼看就升四年级了,真让人心急。”

文妈妈说:“我还希望我们家文川能像小闹一样闹腾些,小孩子整天文文静静的,没有一点活泼气,趁这个暑假给他报个架子鼓班,希望最终能让他活泼些。”

……

高小闹越听越烦躁,“我希望”“我希望”,哪来的这么多“我希望”,他恨不得上前去用胶带封住妈妈们的嘴。可惜,他没这个胆,只是从兜里掏出一张卫生纸,中间撕开,卷两个小筒塞到耳朵里。终于听不见了,让她们一次说个够,明天不要再说了,烦人。

片刻,高小闹瞄准一个距离他有几步远的雪糕棒,先用双手翻了个“降龙十八掌”,向前一推,然后运用“凌波微步”向前冲,左手向后甩的空挡,好像碰到了障碍物。

扭头一看,又是文川,那个假女生。

“文川,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高小闹一边把声音压得很低,频频道歉,一边手忙脚乱地帮文川揉鼻子,同时把余光扫向前边说得很热闹的妈妈们。

虽然碰鼻子是件小事,鼻子又不会坏掉,但,如果让妈妈知道了,一定又会像刚才一样爆炸,说不定还会招来一节思想政治课,那可就太折磨人了。

“没关系。”文川闷声闷气地说,都有了些鼻音,看来碰得可不轻。

这个假女生今天没有哭,有些像男生了,否则,高小闹可不愿意跟他多说一句。对门住着,一个教室坐着,成不了好朋友,行为有多不合。但,今天高小闹有些话必须说说,否则憋得慌。

“文小妞,不,文川,你那个架子鼓多好呀,我太讨厌上钢琴课了,一节课屁股都不能动一下,多无聊呀。”

“怎么会无聊呀?”文川的眼睛开始亮晶晶,手开始模拟按琴键,“弹钢琴多有意思,架子鼓,手脚不停,声音乒乒乓乓,就没有比那更吵的乐器了。”

“唉,咱们俩能换一下就好了。”高小闹蔫蔫地说。

“怎么能换呢?妈妈知道了会骂我们的。”文川有些惊奇地问。

“你呀——”高小闹没了说话欲望。

几秒后,只见高小闹的眼珠子转了两圈,一把拉低文川的脑袋,趴在耳边说了起来。

“这哪能行?”文川声音不由得大了起来。

“嘘——,我们两个都不说,妈妈怎么会知道,就这么定了,明天早上一起去青少年活动中心。”

第二天一大早,高小闹新鲜地自己起了床,洗漱后,端端正正坐在餐桌旁。

“呦,小闹今天表现好。”高爸爸把端着的早餐放在餐桌上。

“一会儿要去青少年活动中心,第一次上课,可不能迟到。”高小闹拿过一截油条塞进嘴里嚼着,口齿不清地说。

“慢慢吃,我上班时顺便送你过去。”

“不用,不用,我和文川商量好了,一起去。”

“文川?你不是说他像个女生,今天怎么关系这么好了?”

“这是我们的秘密。”高小闹说着出了门。

正好,对门文川家的门也推开了,文川和文妈妈走了出来。

“小闹,你和文川路上注意安全,这个桃子拿上路上吃。”文妈妈看着小闹,笑眯眯的。

妈妈从没对我笑眯眯过,看来,还是别人的妈妈好,唉——。高小闹叹了一口气。

到了青少年活动中心,文川站着不前进了,说:“高小闹,这样行吗?”

“行呀,昨天报名的时候咱们都没见老师的面,老师又不知道谁是谁?去吧!”

“我有点害怕。”

“你呀,胆小鬼,走,我先送你。”高小闹还故作老成地摇了摇头。

到了钢琴教室,已经来了两个小朋友,老师正站在门边,看见他们俩,说:“学钢琴的吧?赶快进来,叫什么名字?”

“老师好,他叫高小闹。”高小闹推了文川一下,文川低着头挪到老师跟前。

老师打开签到表,在高小闹那一行画了个对勾。

“老师,拜拜,我是学架子鼓的。”高小闹响亮地说,有些炫耀的意思。

架子鼓教室现在还没有学生,只有老师正在做上课前的准备。

“老师好,我是文川。”

“文川,你好,先找个位置坐下。”老师也拿出签到表,在文川的名字那一行打了个对勾。

高小闹可坐不住,跟在老师屁股后面检查每一台架子鼓,不时还伸出手摸摸。

“喜欢架子鼓吗?”

“太喜欢了,超级喜欢。”

“喜欢就要好好学,汇报演出的时候给咱们拿个大奖。”

“一定的,老师!”

中午放学了,高小闹和文川又在青少年活动中心大门口汇合了。

“那个架子鼓太给力了。”高小闹高兴地手舞足蹈。

“我也喜欢弹钢琴,今天我会弹《小星星》了。”

说着说着,两人回了家。

“高小闹,今天钢琴课上的是什么?”

“《小星星》。”

“你给我们弹一下。”

“咱们家又没钢琴,怎么弹?”

“老公,咱们是不是需要去买一架钢琴?小闹回家是需要练习的。”高妈妈转头对高爸爸说。

“不不不,妈妈,我在老师那弹得可用功了,回家不用弹。”高小闹连忙摆手,急急地说。

“以后你要一直学钢琴,咱们家是必须买一架钢琴的。”

“妈妈先不买,等我弹得比较好了再买。”

“也行,平时你不是最喜欢买东西吗?”

“妈妈,我长大了,我已经三年级了,懂事了。”

“嗯,我儿子长大了,懂事了。”

“叮铃铃……”

“谁呀?”高小闹跑过去打开了门。

“文川。”

“高小闹,你先出来一下。”

门刚一关上,文川急急地开口了:“我妈妈问我今天学了什么?”

“当妈的怎么都这么多事?让我想想。”

高小闹的眼珠子又转了几圈,一拍脑袋说:“有啦!以后咱们下课后,先在楼下花园里把对方老师教的内容说一下,再回家。”

“这个方法好。”

“今天老师主要讲架子鼓的历史……构造……看谱……”

“今天我们弹了《小星星》,指法上要注意……”

这个暑假,楼下的小花园里,有了两位小不点老师,讲课特别投入,也有两位小不点学生,学得也很认真。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

明天就是青少年活动中心汇演了。

高小闹躺在沙发上越想越高兴:老师说了,如果能进入前三名他就奖励一对“西北鼓王”赵牧阳都用的达达里(D'Addario)进口胡桃木架子鼓槌。老师让他们看了好几次赵牧阳打鼓视频,太帅了!太酷了!明天一定要进前三名!

“砰砰砰……”

打开门一看是文川。文川拉了拉高小闹,指了指楼下的小花园。

进了电梯,文川就开口了:“高小闹,明天,我妈妈爸爸都要去看我汇报演出。”

“看就看呗,学了一暑假,还怕他们看。”

“他们想看我打架子鼓。”

文川这句话说醒了高小闹:“明天我爸爸妈妈也要去看我弹钢琴。”

“这个怎么办呢?”

“这个怎么办呢?”

两个人坐在地上,都用手掌撑着脑袋,直直地看着楼梯口。良久,高小闹开口了:“你是第几个节目?”

“第十六个。”

“我是第九个。”

两个小脑袋又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了好久。

第二天早上九点。

“高小闹,你快点,演出就要开始了。”

“妈妈,我有点紧张,我肚子疼。”

“需不需要去看医生?”

“不需要,如果你和爸爸能不去看我演出,我就不会紧张了,肚子就不疼了。”

“你这孩子,在爸爸妈妈跟前紧张什么?快点,给你五分钟时间,然后咱们出门。”

节目一个接一个过去了。

“下面请欣赏二胡独奏《一枝花》,表演者XXX,架子鼓《逆战》做准备。”

高小闹向文川眨了眨眼。文川来到观众席上:“叔叔,阿姨,小闹说他饿了,想吃前门街口的绿豆糕。”

“看完节目我就去买。”高妈妈说。

“小闹说他现在就想吃。”

“这孩子,我去买,他前面不是还有好几个节目吗?”高爸爸起身走了。

文川看着高妈妈没动。

“小川,还有事?”

“阿姨,您不去?”

“不去,等着给你们俩鼓掌。”

文川摸了摸头,回到了后台,向高小闹汇报结果。

“我妈咋这么难搞。”高小闹把脑袋悄悄伸出幕布,一眼就看见高妈妈兴高采烈的神情。心里那个急呀,妈妈打人从不手软,暑假前因为自己英语考了37分,她打断了一根鸡毛掸子。

说到英语,高小闹很来气。自己想去同桌李小欢英语补课老师那儿补习英语,李小欢一直说那个补课老师讲课可有趣了,但是妈妈却认为那个英语老师不是名校毕业,找了一个整天凶巴巴的英语老师,唉——

回到后台的高小闹凑到化妆师跟前说:“姐姐,您再给我加层粉,眉毛再画粗些。”

“这样就好看,再加就不自然了。”

“怎么弄,能让我妈妈认不出我?”

“啥?”化妆师姐姐愣住了。

“文川,快,该你上场了。”老师跑过来拉起高小闹就往台口送,同时不忘激励,“好好敲,进入前三,奖你达达里架子鼓槌。”

高小闹被强硬地塞到台上,他向观众席鞠了一躬,走向台中央的架子鼓,心想:已经报完幕了,妈妈已经知道了……

可是,一坐到鼓凳上,高小闹什么都忘了,一曲《逆战》行云流水。

观众的掌声里,高小闹回到了后台。

“小家伙,台风很稳呦。”

老师高兴地说。高小闹现在才有点后怕了,回家怎么办?

轮到文川上台了,高小闹溜到观众席观察文阿姨的反应。文阿姨和妈妈坐在一起。

“下面请欣赏钢琴独奏《友谊地久天长》,演奏者:高小闹。”

文川上了舞台。

文妈妈的嘴张得可以塞个鸡蛋,几秒后,她不敢置信地看向高妈妈。

高妈妈不知说了什么,好一会儿,俩人才把目光投向舞台。

唉,今天晚上肯定又不好过了……老师也真是的,汇报就汇报还邀请家长……

终于挨到发奖环节。

“优秀奖XX,XX,XX……”

高小闹在心里一直说:进前三,进前三……。

“三等奖获得者:XX,高小闹,XX,请上台领奖。”

高小闹推了文川一下,文川才向台上走去。看着台中央的文川,高小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二等奖获得者:文川,XX,请上台领奖。”

主持人的话音还没落,高小闹已经窜上了舞台,引得台下笑声一片。

晚会圆满地划上了句号。后台的演员越来越少了。高小闹和文川躲在后台一角。

“高小闹,这下咋办?”文川看着手中的奖品,没主意了。

“反正,他们已经知道了,打一顿就打一顿吧,我也习惯了。”高小闹舞着鼓槌。

“你说,我妈妈会对我失望吗?”文川的声音怯怯的。

“我不知道,反正我妈对我就没有过希望,他们可能都后悔生了我。”高小闹的兴致也不高了。

“你这俩小鬼,获了奖,还不赶快找爸爸妈妈庆祝去?”

“从没庆祝过。”“老师,我怕。”他们俩一起出了声。

“停,一个一个说,文川,你先说。”老师指着高小闹说。

“老师对不起,我叫高小闹,他才是文川……”

老师静静地听完俩人的话,分别摸了摸他俩的头说:“真是人小鬼大,不敢见家长了吧,走,老师带你们去见家长。”

三人来到会场出口,只见高爸爸、高妈妈、文爸爸、文妈妈四个人脖子伸得长长的,看着这个方向。一看见他们,马上跑了过来。

高小闹和文川往老师的身后躲了躲。

“家长先别开口,听我说几句。”

“好。”

“这俩孩子私自换课,我也是刚知道,这也属于我们工作的疏忽,我向你们道歉。”老师弯下了腰。

“老师没错,是我们要换的。”高小闹躲在老师身后嚷嚷。

“老师,这也是我们家长没监管好。”文爸爸扶起了老师,“老师多礼了。”

“家长们,我接下来要说的是,培养孩子,要根据孩子自身的特点,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孩子身上,无论干什么,都要想想孩子是否喜欢,有没有这方面的天赋。我们作为家长,平时要留意孩子的优点和在某方面的天赋,适当引导,重点培养。这样才能把孩子的潜力真正发挥出来,扬长避短,学习孩子自己更擅长的内容。高小闹生性闹腾,架子鼓就很适合他,他也喜欢,多美。文川生性安静,多适合静静地弹钢琴。你们也看到了,俩孩子做自己喜欢的,都能有成绩。”

“也是。”高爸爸摸了摸高小闹的头,“今天是我儿子第一次站在领奖台上。”

高小闹向高爸爸做了个鬼脸,还自豪地扬了扬头,眼光转到高妈妈身上,马上收敛得意,低下了头。

“教育本来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就是因为我们作为家长太重视了,越重视越容易出问题。希望我们做家长的,在养育孩子中都能放平心态,尊重孩子,尊重规律。态度对了,事情就对了。孩子顺其自然就能长成自己的样子,他们今天的积蕴,是为了明天的放飞,还有什么比看着孩子自己飞得更高更快更远,更幸福的事?”

……

深夜的街道,凉风习习,比白天舒服了许多,路两旁的霓虹灯对着行人一直眨巴着眼睛,好像在说,快回家吧!快回家吧!行进在霓虹灯里的两个家庭自觉分成两队。

第一队,高小闹挥着鼓槌手舞足蹈,高妈妈不时摸着他的头,高爸爸满脸笑容地看着。

第二队里,文川在中间,文爸爸在左边,文妈妈在右边,三个人的手紧紧拉着。

天上的圆月温柔地看着,月光里全是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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粤式早茶的正确打开方式

作者:无物永驻

人们常说:一种味道,代表一个城市。提到湖南,我会想到那里的臭豆腐、小龙虾;提到上海,我会想到那里的大闸蟹、本帮菜;提到甘肃,我会想到那里的兰州拉面,黄牛肉;提到广西,我会想到那里的螺蛳粉、老友粉……而提到广东时,我最先想到的还是那里有名的早茶。

在广东的期间,我与身边的朋友常会感慨,这里真的是美食的天堂。民间有句谚语:生在苏州,玩在杭州,食在广州。来到这边之后,我才想说“食在广州”这句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它担当得起这份赞美。

其实每次去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我们都可以在当地品尝到一种特色的风味,所谓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也正是因为各民族扎根于不同的地域,才能造就一方的“乡味”,这也是我们长大后离开故乡,常常会怀念的味道。每次我放假回到家里,都会先去以前的高中校门口,和那些同样放假回来的高中好友聚在一起,吃上一碗饱含家乡味道的“烤洋芋”。

这些简简单单的小吃,偏偏只有家乡才能做出我们喜欢吃的味道,所以无论我们走多远,始终怀念这片故土,这也是我们在别的地方吃不到的味道。

我们这群来自五湖四海的人,偶尔在外面吃到家乡的特色,也会疯狂吐槽:正宗的兰州牛肉拉面真不是这样的,这里卖的酸粉一点都没有我家那边做的好吃,我家那边的重庆小面,又便宜又好吃……同样,我们在别的地方,也从没吃过粤式早茶,未曾了解过早茶的文化。

提到这边的茶餐厅或者茶楼,莫名会让我想到许多港片中常见的饮食场景,不仅是因为在港剧中,这些茶餐厅有着极高的出镜率,也是因为它们象征着一种独特的地域符号,虽然我们有时也会在其他地方看到类似这样的门店,比如说香港的连锁老字号“澜记”,在许多城市都可以看见。更不用说,我们常见的杨枝甘露、葡式蛋挞、丝袜奶茶、咖喱鱼蛋、冰火菠萝油、碗仔翅等风味小吃,虽然它们在中国的许多地区同样很流行,不过要溯及这些小吃的起源,还是得来到这边,品尝一下正宗的粤式风味。

同样,另一种与粤式茶餐厅一样有名,小食种类还要更为丰富的饮食风俗,对于从未来过广东地区的人来说,还是稍微有些陌生和新奇的,那就是这边有名的——粤式早茶。

说起早茶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清朝的咸丰同治年间,当时广州有一种名为“一厘馆”的馆子,门口挂着写有“茶话”二字的木牌,专门给来往的行人旅客供应茶水糕点。当时的这种馆子设施简陋,仅以几张木桌、几把木凳开门迎客,供来这里的客人歇脚谈话。

直到后来出现了茶居,规模逐渐扩大,才正式变成了茶楼,而广东人上茶楼喝早茶的习惯也开始蔚然成风。不过早茶的文化发展到今天,茶水早已变成了配角,反倒是茶点,越发的精致多样,甚至成了广东人休闲生活的一种特色饮食风俗。

老式茶楼有些分等级,一般都是楼上比楼下的贵,不过那是因为楼上有电风扇或者空调,地方也比楼下宽敞一些。而随着现代人们的生活水平逐渐改善,倒是没有那么讲究了,但是吃一顿早茶的价格确实不便宜。

早茶的茶水一般是以红茶为主,取其暖胃去腻,利于消化,常见的种类有大红袍、普洱、乌龙,也有些人喜欢喝铁观音或者菊花茶的,这类茶水可以清凉祛火。作为茶点的主场,其实许多年轻人是不会品茶的,茶水在“早茶”中的作用,更多的是为了用来解腻,让彼此相得益彰。

对于生长在广东地区的人来说,“早茶”是他们饮食文化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许多上了年纪的老人更是茶楼、茶餐厅里的“主力军”,他们在同一片社区住了几十年,街坊邻里之间早已十分熟络了,经常会相约去茶楼、茶餐厅里拼个桌,一起喝茶、吃点心、聊聊天,这样的生活也让人觉得无比的惬意和羡慕。而对于年轻人来说,“早茶”更像是一种新型的社交方式,能让彼此感到亲切和放松,当然对于可以天天吃到早茶的年轻人来说,美味可口的茶点才是重头戏。

广东人说:食在广州,味在西关。如果是看过《七十二家房客》这部本土电视剧的,应该对老广州有很深的了解。西关是广州美食文化的核心区域,也是最正宗的粤式点心的发源地,流传至今的广州十大名小吃都是出自西关地区。

一般粤式茶点分为干、湿两种,干点主要有:饺子、粉果、包子、酥点这些类别,而湿点主要是:各种粥类、肉类、龟苓膏、豆腐花、姜撞奶等。一般我们去茶楼必点的就是招牌虾饺,从虾饺这道小吃上,也可以让我们对比出一家茶楼的早茶做的是否正宗。

其实许多茶楼卖的茶点种类都是差不多的,主要区别就在于这些茶点的味道。比如说虾饺,一顿没有虾饺的早茶绝对是没有灵魂的。一般茶楼会按照茶点的价格将它们分为:小点、中点、大点、顶点、特点、超点,而虾饺作为早茶里的一哥,一般都是特点或者超点。

当我们看见一屉新鲜出炉,还冒着热气的虾饺被端上桌时,用筷子轻轻戳着这些半透明的水晶饺皮包裹着的两三只鲜嫩爽滑的虾仁,从它们的外表可以窥见晶莹中透出的一点嫩红。等到将虾饺送入口中,轻轻一咬,水晶虾皮特有的柔韧和虾仁的鲜美糅合出了爽滑丰富的口感,其中还有淡淡的汁液在口腔中流淌,让人回味无穷。

干蒸烧卖和叉烧包作为我每次必点的茶点,也在早茶中占据着极高的地位。干蒸的面皮是用鸡蛋液和水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制成的,所以它的表皮呈蛋黄色,而且干蒸的外皮又薄又嫩。干蒸烧卖通常是用牛肉,或者肥瘦相间的精猪肉制作的,也有一些茶楼喜欢用虾肉、蟹肉来做馅料。用面皮将肉馅包成石榴状,然后蒸熟,这样的干蒸烧卖皮软肉爽,稍微带点汁液,鲜香可口。

茶点中的包子不像我们平常吃的那种肉包或者菜包,带有很浓厚的粤式色彩。比如说叉烧包,其中的肉馅虽然是用猪肉做的,但是必须要先将猪肉制成叉烧,其中的制作工序比起普通的猪肉包要更为复杂。

叉烧属于传统粤菜中的烧腊一类,而“烧”和“腊”又是两种不同的做法,“烧”一般是包括:烧鹅、烧鸭和叉烧等,“腊”就是我们常见的那种腊肠和腊肉,而且这些肉类通常是甜咸口的,包裹在叉烧包里的酱汁也经常会用到洋葱和白糖,平时我们吃到的煲仔饭里的烧腊,则会有更多的酱汁搭配,潮汕地区的人甚至会搭配酸梅酱进去。

一般蒸出来的叉烧包表皮会呈现开花状,这样散发出来的香气更加浓郁。平时我偶尔会在超市里买速冻的叉烧包,但是它跟茶楼里的那种是无法比较的。早茶中的叉烧包用料相对更讲究,要以半肥瘦的叉烧粒搭配叉烧酱混合,而且两种馅料都要先放凉,掌握好温度,不然蒸的时候里面的生粉芡会出水,酱汁都给表皮吸收了。

虽说南北两派的饮食差异大,但是我身边的许多北方朋友在来到南方后,基本都能适应这边的饮食风格,甚至是喜欢上这里的早茶文化。一般我在家乡都习惯吃一碗汤米粉当作早餐,而在广东却经常吃这里的蒸肠粉和各种粥类。

我发现粤式早茶中的许多茶点基本都是蒸出来的,不过这也符合这边清淡健康的饮食风格。早茶中的蒸肠粉是将米浆置于一种特殊的多层蒸笼中,这种蒸笼在街头很常见,一般是不锈钢的,有两到三层,只要往蒸板上倒入一小勺米浆,就可以蒸出来一大份肠粉。一般我们选择加入鸡蛋,或者加入瘦肉,什么料都不加的就是“斋肠”,在粤语里就是“素”的意思。

肠粉作为广东地区最常见的早餐,普及率非常之高,而实际上肠粉的做法相对是比较简单的,成本也很低,主要是淋在肠粉上的酱汁,这才是决定肠粉味道是否可口的重中之重,如果能够拥有自家的独门秘制酱汁,那绝对能使一家早餐店的生意迅速火爆起来。

粤式早茶中的许多茶点其实都拥有一段独特的发展历史,有时我也会为其种类繁多的茶点所讶异,惊叹于究竟是怎样的饮食文化,可以创造出如此多美味且制作方式独特的粤式茶点。我曾幻想能吃遍广东,真到这边才发觉,不用说吃遍广东的美食,能将这里的早茶吃遍,就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早茶中的豉汁蒸排骨,是一道经典的粤式点心,做法非常讲究。不仅需要拌入各种配料,还要在里面加入一定的香芋,或者南瓜、白萝卜,所以必须要掌握好荤素之间的比例,才能蒸出成功的排骨,不过我觉得豉汁的用料才是这道点心的关键,一般的豆豉味道很大,但是我在吃这道点心时,却觉得可以接受它的味道。一份上好的豉汁蒸排骨必须要蒸得离骨,既不能塞牙缝,还要有嚼头,尤其是豉汁的香味还要和排骨的肉香完全融合,这样才算成功的。

来广东这边之前,我在家里主要是吃的卤鸡爪,不过这边更喜欢称它为“凤爪”,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凤爪可以蒸出非常好吃的味道。一道蒸凤爪经过煮、炸、蒸之后饱满而松软,一吮就可以轻松脱骨,加上各种调料的配合,让它非常的入味。也正因为凤爪的松软,让它老少皆宜,而因为凤爪中的胶质比较多,又让它成为了女性食客的最爱。

粤式早茶里的粥类繁多,作为广东人最喜爱的早餐之一,同样占据了非常重要的饮食地位。其中的艇仔粥和状元及第粥不仅做法讲究,也有着非常浓厚的历史渊源。艇仔粥原本是漂浮于河上的艇仔发明的,经由他们贩卖之后,才逐渐在广州流传开来。因为它源于河上,所以它的配料里也是以鱼肉为主,再加入浮皮、葱花、油条屑、花生仁等,有时也会加入海蜇、鱿鱼或者瘦肉。虽然我吃到过不同配料的艇仔粥,但总结起来就是:配料多,味道足,这也颠覆了我对煮粥的认识,日常中其实我更喜欢煮清淡点的粥,但是艇仔粥的做法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早期吃粤式茶点时,它给我最深的印象便是以肉类为主,还有“万物皆可蒸”,真的是没有他们不能蒸的东西,只有我想不到的东西。不过也是在长时间的接触、学习了早茶文化,我才发觉这样的认识是有些浅薄了,其实粤式早茶始终还是以清淡为主,其中的肠粉、粥类、豆腐花等非常适合老年人食用,这也是我们经常能在茶楼里看见老人过来吃的原因。

除此之外,其实早茶中的茶点也有许多甜点心。像是包子一类中的奶黄包、芝麻包、核桃包,还有水晶糕中的马蹄糕、红豆糕、芝麻糕等。而作为广东人比较偏爱的食材,白萝卜、芋头、冬菇、虾米同样能被用来制作成好吃的糕点。

关于早茶也是有其独特的文化礼仪的,比如吃点心前,一般会有冲洗碗筷的习惯,虽然冲洗碗筷的茶水,其温度和时间不一定足以消毒,但也算得上是一种仪式感。

当我们桌上的茶壶里面没有水时,可以打开盖子示意服务员续水,服务员帮我们续完水之后,可以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微屈叩击桌面,表示自己的谢意。

我们在吃茶点时,一般是用碗来盛食物,把骨头、杂物放在盘子里。假如说没有喝茶叶的习惯,点白开水或者最便宜的菊花茶也是可以的。如果正好撞上当地人喝早茶的时间,可以和他们一起拼桌,虽然一开始会有些尴尬,但是遇到一些热情的老人家和我们聊天,也是一种特别的体验。

茶楼里的点心一般是不用自己点的(茶餐厅则不一定),里面会有点心推车,想吃什么直接去拿,然后带上单子盖上相应的章,最后直接一起结账就可以了。许多茶楼为了不让早市影响午市,一般都会设有优惠时段,在这个时间段去吃早茶虽然不会太拥挤,不过倒也让人感觉失去了那种热闹的氛围。

在粤语中,“叹”有享受之意,而广东人也喜欢将喝早茶称之为“叹早茶”,在他们心中,喝早茶是一种愉快的消遣,熟人聚在一起聊天,延续着早茶的传统,享受着在城市中的慢生活,是十分惬意悠闲的娱乐活动。广州著名的茶楼“陶陶居”,在其三楼便有一副对联写道:陶谦善饮,易牙善烹,恰相逢作座中君子;陶侃惜飞,夏禹惜寸,最可惜是杯里光阴。我想“偷得浮生半日闲”,便是喝早茶之人最真实的心理写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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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星期日

作者:离九思


我从松软的鹅绒被里伸出手,在红橡木床头柜上摸索到600度的近视眼镜戴上,慢慢把自己从被窝里挖出来,塞进厚厚的居家服里,顶着一头乱蓬蓬的栗色波浪卷,向卧室另一端的厨房走去。

烤好面包,煎到第三个鸡蛋时,我才想起今天不需要为丈夫做早餐。他昨天出发去海南参加一个项目启动仪式,告诉我下周四回来。对于一个寡言少语的男人来说,他的话往往令人信服。

我每天的作息就像一台精准的仪器,只在一个程式里运行。工作日里,我会六点起床准备好两人份的早餐,再开车去最近的超市购物,九点前赶到位于市中区的室内装璜设计公司开始一天的工作,五点下班后开一个小时车赶回家预备晚餐。

这种单调的生活虽然枯燥乏味,但相较于我这样一个长相平庸,高度近视还不太年轻的大龄剩女来说,能够住上本市屈指可数的高档别墅区,出门有大众朗逸代步,一身行头从过去满大街烂市的普货换如今做工考究的高档服饰,这与过去三十年局促的生活状态比起来已经足够让我满意了。而这一切的好运均来自一年前认识丈夫程朝开始。

青蛙的秘密在于,如果有女人勇敢到以香唇亲吻,它就可能变成女人梦中的白马王子;想得到西瓜大的宝石的捷径是,你得说出“芝麻开门”——世界上总有一些隐秘的口诀,使你轻易地完成从量到质的突变。

我想,程朝也许就是我生活质变的隐秘口诀。

他是公司的一位优质客户,我专司负责他位于市郊一栋别墅的设计和装修,大半年的时间里我们合作非常愉快,等这一切结束,他把余款打到公司账上时,我们已经相当熟识了。

为此他特邀我去郊外的别墅小酌一杯。那晚月色很好,四周寂静无声,室内晕黄的灯光烘托出暧昧的氤氲。几杯红酒下肚后,他攀过来取下我的眼镜,摩挲我的脸。模糊的视线刺激起身体更为敏感的触觉,一种难于言表的感觉使我内心震颤,我们像任何一对男女一样,双手交缠,欲望迭起。

不久,我顺理成章当上了这栋别墅的女主人。


偶尔,我对这种带薪保姆的生活会感到一丝疲惫。但生活毕竟不等同于爱情。爱情可以浮夸一点,但生活总归要务实。

曾经,我也掏心掏肺地暗恋过一个人。

艺术学院毕业的前一年,我在教授的引荐下去当地小有名气的画廊见习。一幅《水族少女》的油画锁住了我的目光。少女衣饰朴素,极具少数民族传统风格,头包绸巾,脚穿绣花鞋,背篓里背着一个瘦弱的小男孩。背景是破败的木屋。画面浓郁的写实风烘托出少女眼中强烈的无助感,使这幅画以象外传神之意震撼人心。

很快我便见到了这幅油画的售卖者王铎,一个穿白衬衫和破洞牛仔裤的高个子青年,长着一弯能烫烙人心的温柔眉眼。

出于好奇,我问起他创作这幅油画的灵感。他从背包里掏出一沓照片,指着其中一个在破烂的屋檐下抱着弟弟对着镜头傻笑的花季少女,“这是我去年在滇黔交界处的古敢乡写生时遇到的水族少女龙月,她就是这幅画的主角。那地方的干栏式建筑风格很有特色,但更为出名的是这里曾经是人口贩卖最猖獗的地带。”

他说这话时沉默下来,说,我在这块儿写生呆了一个月,见着好多像龙月一样的女孩子被家里用来换亲,或者卖给人贩子贴补家用,但我阻止不了。

他的眼光移到这幅民族少女画上,眼里浮现出痛苦与遗憾交织的情绪,“她们和你年纪相仿,仅仅因为贫困和性别,就深陷囹圄,成为肮脏交易的牺牲品。法盲、无知和深度的贫困才是我的作品里需要展现的东西!”

我静静地注视着这幅画,人口贩卖、深度贫困、滇黔交界,这些我生命中压抑得让人无法透气的词语,再次剥开了岁月静好之下的残酷外衣。

他说:“还好,一切都过去了。我后来画了一批这样的作品去参赛和拍卖,钱全部用于资助这些偏远山区的孩子读书,但愿能改变她们的命运!”

我沉湎于他英俊外表下那份悲天悯人的胸怀,爱意犹如被野火引燃的荒野,来势凶猛,不可抑制。

世界上最美不过的景致,是那些最初的心动不为人知。我小心翼翼地经营着内心的堡垒,在年复一年的等待中,他靠着一幅又一幅这样有张力的作品,斩获了国内外美展的诸多大奖,逐渐成为了美术界掷地有声的大咖,高昂的画价也带给他丰厚的利润。我们渐渐成为了两条再也无法交织的平行线,曾经那样在意的人,最终成为我人生里一个遥远的观众——鼓掌、微笑,然后离去。

时光荏苒,滇黔腹地再不复当初的贫困,古敢乡的记忆也慢慢沉淀在了岁月里。那些心动的瞬间随着时光淡去了痕迹,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名字,刻在心底,印在眉梢。唯有当年花光我所有积蓄匿名买下的那幅油画《水族少女》,被我卷起来放置在一口箱子里,用以纪念我曾经为他荒凉了十年的青春。


我挽起袖子,开始今天的工作。

我翻找出箱子里用报纸层层包裹着的油画,慢慢展开,记忆乘着指尖的触感翻涌。《水族少女》连同那些过去被我钉进墙上定制的铜质油画框里。

我捡起地上包裹油画的报纸,预备扔进楼下的垃圾桶,浸着黄斑的标题从指缝间透出来,吸引了我的目光。

警方破获特大拐卖妇女案 十七名少女获救

本报讯 记者从XX市公安局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获悉,该局接到知情人王某的举报,在其指认下破获了一起特大拐卖妇女案,8名犯罪嫌疑人落网。警方此次行动一共解救出17名云南贵州籍女子,年龄普遍在13-17岁。

随着主要犯罪嫌疑人的相继落网,以朱温为首的特大系列拐卖妇女案逐渐浮出水面。该犯罪团伙近年来活跃于云贵川交界地带,作案多起,受害人数尚在统计中。 团伙作案按拐、运、卖、买分工合作, 呈集团化、链条化、产业化特征。 这些被拐少女均被人贩通过哄骗、威胁、或者买卖等手段强行从当地偏远乡村带走。此后,犯罪嫌疑人通过中介为这些女孩寻找销路。一旦有人前来“相亲”,就以三万到六万元不等的价格转手贩卖至外省。警方认为,正是这些高额的利润和传统陋习导致人贩猖獗,铤而走险。

据警方透露,主犯朱温目前尚在逃,警方已发出通缉令。
这篇文章里关于王某和云贵川交界地带语焉不详的表述,大概率就是王铎和古敢乡。我印象中那些年,拐卖妇女儿童的案子一度成为热门话题,被拐卖,抑或被营救的消息在各种新闻和报纸上铺天盖地。

原来,王铎所做的,除了对贫困山区的救助,还有对罪犯集团成员的指认。

我立即掏出手机搜索这起跨省人口贩卖案的相关信息,可惜由于时间久远,只找到了一些细枝末节。

从搜索到的信息中,我了解到被抓捕归案的八名案犯因情节严重分别被判处了十年以上徒刑、无期及死刑。由于受限于当时的科技水平,警方追查了很久,始终没有发现首犯朱温的踪迹,他就这样从所有人的视线里消失了。

通缉令上有一张主犯朱温的半身照,20出头,续着两撇八字胡,烫着蓬松的三截头,穿着一件当年颇为流行的港风花衬衫。

这张脸莫名让我有一种熟悉感。如果去掉胡子,爆炸式卷发改为寸头,皮肤沧桑黝黑一点,再胖上几十斤,外套换成西装或夹克,这不就是我丈夫程朝吗?

三十几岁的胖子并不常见。肥胖导致的三高已经严重影响到他的健康,心内科医生几次建议他减肥,却总不成功。是他真减不了还是不敢减?我知道仅凭一张模糊的照片就怀疑自己的丈夫有点说不过去,但眼前挥之不去的是他和通缉犯朱温一模一样的下垂眼睑。


一个月前发生的一件事此刻分外清晰起来。

我当天正在公司的贵宾接待室等候预约的客户,一个穿灰呢大衣的中年男人端着杯子走进来,径直坐到我旁边。我正感奇怪,他突然探过身子,压低声音对我说: “我是来找你的,咱们做一笔交易怎么样?”

他说话时向四周观察了一番,确定并没有人偷听,才继续说,“我知道你丈夫程朝的过去,如果你能给我一笔钱,我就把他的底细告诉你。别怪我没提醒你,你随时会有生命危险。嗨,我不贪心,只要三十万就行。”

我目瞪口呆。难道说如今这种老掉牙的骗术又开始盛行了?我站起来指着大门,“请你出去!”

他耸耸肩,站起来,端着杯子向门口走去。“决定不再考虑?或者二十万也行。我现在急需这笔钱,而你更需要知道真相。”

我呸!大数据时代,知道个名字太容易了,如果以为仅凭三两句话就能行骗成功的话,那一定是疯子,我按下门边的呼叫器,“请保安到贵宾室来一下。”

他不阴不阳地看着我,“也许,我们很快还会见面的。”然后几步越过我,推开门施施然出去了。

我恼怒着向丈夫倾诉了这件事。他迟疑了一下,说,大过年的,这种骗子不用搭理。

这件事之后的几天,他一反常态,每天都是深夜归家。有一次我在他深色夹克的袖子上发现了一片暗褐色的血迹,他告诉我这是摔倒擦伤手臂了。

总之,这绝不是一个好兆头。他性格孤僻,从没有朋友上门。业余时间既不爬山露营,也不打球喝酒,只呆在家里唰唰抖音,打打单机游戏。当然,他绝不照相,更不发微信朋友圈。种种细节突然像谜语里的铺陈一样拼凑起来,谜底呼之欲出。

我捂住嘴,头皮一阵一阵发麻!

当务之急是先核实,再报案,不能草率。幸而时间充裕,程朝要四天后才回来。

我猜王铎应该更了解这个案子的情况。我登陆到中国美术家网 ,在油画家王铎的官网里查到了他的号码。或许这只是他经纪人的电话,很多网站都这么干。果然,铃声在六十秒后挂断,无人接听。

这里并不安全,得赶紧离开。这栋别墅处于三环之外的城乡交接处,濒临麓湖。现在看来,他买这套别墅的原因应该是远离市区,入住率不高,这符合一个需要隐藏身份的人的首选。当然,他看上我的原因也同上,放在人群里便眼盲的女人,正是他大隐于市的必备。毕竟,一个黄金单身汉显然比一个已婚男人更引人注目。

事不宜迟。我把报纸塞进提包,梳洗一番,抓起手机、车钥匙,套上大衣走向玄关。

突然,门外红外线的摄像装置发出滴滴声,这是光敏电阻感应,提示有人来了。


这里刚搬来不到半年,没有邻居来串过门。保洁工每周六早上会来做一次保洁,今天是周日,昨天刚做过了。

刺耳的滴滴声像重锤一下下敲打胸腔,激得我心跳加速。我拖着两条已经软得没有力气的腿,一步一挨地摸到防盗门的猫眼上看。

程朝!他突然回来了!我大脑一片空白,双耳轰鸣。连平时看起来很呆萌的胖脸现在好像也变成了在狞笑。

叮的一声!指纹锁开门,拎着皮夹的程朝推门进来,和站在玄关的我撞了个面对面,他表情一滞,“怎么,你要出去?”

“啊,对,正和闺蜜约好了去逛太古里呢。”我立即放下手里的提包和钥匙,转而接下他的外套和皮夹,递上一杯刚泡上的热茶。“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是说周四回来吗?”

“是,有个项目挺急。我得去西藏一趟,回来收拾点东西,恐怕会在那边呆上一阵子。”他疑惑地看着我,“你怎么了?脸色苍白,还在冒汗,生病了?”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今天突然降温,可能有点感冒。”

我猜想一个月前遇到的那个人,应该是他曾经的同伙。内讧,一定是内讧!那个人说不定已经被他杀掉了,接下来就该轮到我了。在这座城市,我举目无亲,能救我的只有我自己,必须保持冷静。

“别出去了,做点好吃的,为我践行。”他用语很肯定,我不敢反对。

“好啊。”我勉强地笑一笑,看来娶我的理由还得加上一条,一手好厨艺。

我脱下大衣,套上围裙走进厨房,脑子里一边飞速琢磨逃走的法子,一边麻利地从冰箱里拿出猪肉解冻、煮熟、切块、炒料。他突然走进来,“哎!你手机一直在提包里响,我给你拿出来了。”

我慌不迭地擦手,接过他递过来地手机,说,“喔!闺蜜正催我出去呢。”我自以为谨慎,却不料百密一疏,他从我包里拿出手机时,说不定已经看到那张报纸了。

“闺蜜?是谁?”他眯缝着眼,语气不善。

“龙月呗,以前的发小,刚来这个城市没多久。”我强装镇定。电话是王铎打过来的,应该是看到未接来电了。

我拇指快速滑动按键,利用对方接听电话到说话之间零点零五秒的时间差,对着听筒大声说,“龙月,别催了。今天不出去了,我正做饭呢,家里的地址是麓湖别墅北区1栋7号。改天你来接我,我顾希说话算话,不骗你。”我激动地说完,快速挂掉电话。

“你就这样和闺蜜说话?很慌吗?”他疑惑地看着我。

“嗯,我闺蜜没见过你,要不照张相发给她看看。”我举起手机快速拍了一张他的大头像,我知道这是他的死穴。果然,他怒气冲冲地夺过手机狠狠往地下掼,随着“砰”的一声,手机分崩离析。

我怀疑他毁掉手机是想让我和外界失去联系。不过我还是险胜一着。电话里我透露出三个信息:龙月、现住址和我的名字。龙月是王铎当年油画里的少女名字,这是只有我们两人知道的秘密。提到龙月,他一定会想到古敢乡的人口贩卖案。但愿他能感受到我的危险,赶过来救我。也许,我会很快摆脱窘境,也许,我会很快送命在这里。


我把做好的三菜一汤端到餐厅时,客厅的时钟正好指向十二点。他看了看手表,把手里的报纸放下。

报纸?家里什么时候有报纸的?

我脸色死灰,这里向来没有送报纸的。那么,只能是我提包里的那张旧报。

我最后的希望破灭了。地上靠着一个他收拾好的行李箱,这预示着我的时间已经不多。

他不停地看着手表,耐着性子看我把菜吃了大半,才提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完事后抹抹嘴。

“时间到了,我得走了。”他说。然后站起来,一如上年的那个黄昏,从餐桌上探过身子。恍惚中我觉得这个画面就如他离开前打算和我来个吻别一样。可是,他那双遒劲有力的胖手却伸过来抓住了我的肩膀。

“朱温!”我的尾音发着颤儿,只觉得浑身冷彻骨髓。

“我没猜错,你全都知道了!”猎人往往对十拿九稳的囊中之物抱着戏耍的心态,看着我面色如土的样子,极大限度地刺激着他的感官。我被他大力推撞到墙上,眼镜的半边镜片被撞碎插进了我的左脸。我绝望地抬起头,上面是那幅《水族少女》油画。

“事情本来可以更圆满一点,怪就怪这该死的赖老三刑满出狱了不消停,发现了我的行踪,紧接着就去敲诈你,我估摸着他迟早得坏事儿,那天没弄死他,让他跑了。不过没关系,我下了饵,他会上钩的。现在网上追逃行动铺天盖地,我正好出去避避风头。”他叹了一口气,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把双手扼到我脖子上。

我知道高声呼救没用,这栋别墅里的隔音效果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更何况别墅区入住率很低。

“你知道王铎吗?就是当年向警方指认你们的人?”绝望之中,我只能说他关注的事,但愿能吸引住他的注意力,拖延时间。

他脸上现出厌恶的神情:“你以前的情人?”

“对!我们是一对情侣。”我马上发现自己说得对。他眉头皱得更紧了,额头青筋毕现。

“没有什么闺蜜,刚刚打进电话的人就是他。我们早就发现你是朱温,但我们没有向警方告密,你知道为什么吗?”

毫无疑问,这个话题刺激到他了。我看到他脸上突然显出猪肝色,是的,他有高血压,一直在服药,这是胖子的宿命。他气急败坏,双手开始用力。

我蹙着眉失控挣扎,溢出的泪水从眼睛滑落,本能地张开嘴想要吸入更多空气,可咽喉的挤压让我的舌头微微探出,口水顺着嘴角和舌头无法控制地流下来,喉咙发出磁磁的响声。


我的右手竭尽全力摸到头顶的画框,用力一拉。画倒下来,铜制边框重重地砸到他的头上。他退了一步,双手抱住头。

我捂着喉咙,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吸气。他抹一把脸上的血,嘴里咕哝着骂人的话:“那个沽名钓誉之徒,趁着我们死的死抓的抓,趁机捞了不少钱,居然混得人模人样了,我迟早得弄死他。”他肥胖的身躯挤过来企图再度抓住我。

被铜框砸伤以后,他的行动缓慢了些许,这给了我一线生机。我像无头苍蝇一样绕着家具乒乒乓乓撞了一路。嘴上不停着喊着最能刺激他的话,“告诉你吧,一切我们都规划好了。不向警方告密,不是可怜你,而是为了你的那些黑钱。我知道你藏在哪儿。你在卧室和盥洗间的两面墙体中间空出了十公分的距离,钱就在哪儿。你忘记了,我是这房子的设计师和现场监理。我猜这也是你娶我最主要的原因吧,就像秦始皇坑杀那些修建陵墓的人一样,你早晚会杀掉我。”

看见他的速度慢下来,我再接再厉:“所以,为了这些钱,我们不能让警察抓你,不然赃款都得充公。我只能杀掉你......你最近有没有感觉出现视线模糊,记忆力下降?还经常胸痛,这就对了,我早已经偷偷换掉了你的降压药。你现在血压应该有200以上了吧,快来追我啊,你跑不动了吧,没有药,你很快就会死于心肌梗死或者脑溢血......”

他喘息着停下来,我看见他眼部充血,面部潮红,双手发抖。

“你要是死于心梗或者脑溢血,我就不用背负谋杀的罪名了,我等的就是这一刻。现在王铎已经到楼下了。你死了,我会通知120急救中心把你拖去医院,等拿到他们开出的死亡证明,别墅和钱就是我们的了。”

程朝的两只手开始哆嗦,接着收回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头,慢慢地倒在了地上。我听见他用微弱的声音叫道:“快给我药,不然就太迟了...快.....快.....”

我蹲到他面前。“太迟了?知道我姐姐当年被你们这些人贩子卖到内蒙古以后的结局吗?她被卖给内蒙古托克托县的一对智力不正常的兄弟,成为两个傻子共同的妻子。他们的家族把她关进一个破窑洞里,轮流派人看管,每天的食物就是几个土豆。常年的囚禁、暴力、多次流产、不见天日,在这些不堪的折磨下,她的精神被完全摧垮,最后死于自杀!你们这些挨千刀的恶魔,当一个又一个花季少女受尽折磨生不如死的时候,你会觉得太迟了吗?”

我强烈的敌意打垮了他。他惶恐不安地盯着我,半张着嘴,发出一声嘶哑的惊叫,然后双手抱着头不停地呕吐。像一条被搁浅的鱼不停地挣扎,一次又一次,直到再也没有力气。

“其实,我没有换药,不过,这没意义了。对你来说,已经迟了。”


门外红外线的摄像装置再一次发出滴滴声。

一定是王铎!他终于赶过来了。我快步上去拉开门。

一把匕首抵上我印着青紫指痕的脖子。

“你看,我说过我们很快还会见面的。”男人的肩膀很宽,大鼻子两边瞪着两只小斗鸡眼,脸上那副狡黠的神情,你在许多骗子老手的脸上都可以看到。这是一个月前在公司贵宾室见到的中年男人。也是程朝口中的赖老三。

“没错,是我!”他回答了我的想法。“你丈夫呢?你们不要妄想着和我耍花招。今天我要是再拿不到钱,我就拿你当人质.....”后面的话被卡在了喉咙里,他看见了地上仰躺着脸色死灰的男人和一地的呕吐物。

“是他.....他约我一点半来这里拿钱的。想不到,你.....你竟然杀了他!”他吃惊地望着我,一脸不可置信。

我明白了,程朝原本以赃款引诱赖老三到别墅来,先解决掉我,再处理掉他,从此一劳永逸。如果时机成熟,说不定还能伪装成我和赖老三殉情什么的。因为别墅旁边的麓湖水域面积达八百多亩,一时半会儿是发现不了两具尸体的。那时候,他早已经远走高飞了。或许他并不介意在雪域高原为我们祈求个来世福缘。

我冷冷地看着他,“是,我们一起杀了他,现在我们再一起找找这笔钱在哪儿。”

他突然感到恐慌,杀人罪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也许警察很快就会包围这里。“你!你.....可别胡说八道!这疯娘们儿,想栽赃陷害我,告诉你, 没门儿!别想用钱引诱我在这里留下指纹,我可不想再进一次监狱。”他一转身,飞也似的跑了,嗯,说不定还会顺便帮我报警。

我关上门,一身轻松地躺倒在沙发上。姐姐,我已经为你报了仇,你可以安息了。

如果以秒为单位,划分不同时间段的自我,按照寿命为一百年来计算,从生到死,时间的长河中会存在三十一亿五千万个不同的自我。时间和选择组成了命运。因为我就来自古敢乡。

门外红外线的摄像装置第三次发出滴滴声。

这次,来的是谁已经不重要了。也许是王铎,也许不是。

这个世界,并不存在完美的人和事,过于完美的爱,只发生在童话和想象中。其实我一直都知道,王铎有一颗不甘平庸的心。他不过是想以英雄的身份去肆意撕开她们的创口,用一幅幅彰显人口贩卖、深度贫困的写实作品,去逢迎人们对阴暗面的好奇,打通一条通往画坛名利双收的成功之路。古敢乡,就是他从量变到质变的隐秘口诀。而我的家乡,自始至终没有收到过他所谓的善款。

不过,纵使黑暗吞噬了一切,太阳还是可以重新回来。

我打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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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里

作者:花丢丢

我是一只被绞断绳的纸鸢,

游荡在喧嚣的人间。

北风吹起我的体骸,

刺目的光将我的灵魂打散。

魂躯支离破碎,

与落叶一起掉落大地。

南风怜我,捡起我破碎的魂魄,

连同落叶一起,卷回我丢失的方向。

我依旧支离,却又有了念想。

数度春秋,我却依旧在追寻我断掉的线!

东风习习,妄图拼凑出我原本的模样。

我的身躯破碎重组,无数碎痕遍落全身!

我追着西风的步伐,飘遍了我掉落的树桩,

年轮一轮又一轮,空归恨。

风停了,

我疲乏的身躯掉落,随着土壤埋葬。

故里的另一方,

线儿追随着北风,不知疲倦,没有方向。

还乡

我又一次登上了山峰,褴褛的衣衫随着风猎猎作响。

我摸了摸登山的拐杖,杖头被磨得圆润,再也不像当时才被我从树上扒下的模样。

我找了块大石,放下行囊,盘坐于石上,眺望山的另一方。

我不知道我的终点在哪,只知道跟随着记忆的方向步步试探。

那么多年,记忆依旧鲜明,故乡的篱笆院墙上开满了蔷薇花,铁门上满是我涂的五彩画。

那时,我刚刚顶到母亲的腰,她给我穿上了新纳的鞋,让我背上新缝的书包。

母亲千千万万的叮嘱早已在日日夜夜里模糊,却又仿佛近在耳旁。

被敲晕时,我脑海里还回荡着母亲的温声细语。

不知辗转了几番,我受尽了磨难,最后被一户好心的人家收养。

“野种!”我又被一块砖石砸中。我恍惚了片刻,却也算得上平静,我摸了摸被砸破的额头,用怀里的手绢擦干净,继续抱着书往学堂走。

不知为何,我抗拒使用书包。就像我麻木的每一天都在悲伤一样。

没有孩子愿意和我一起玩,因为我是他们口中的“野种”。

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谁都知道干爹干妈家收养了来路不明的小孩。

我不在乎,这陌生的地方没有我的根。

但我也怕养父养母为难,曾提过要独自出去流浪。

养父养母只是摸了摸我的头,告诉我这里可以让我当成家。

他们从来不会打骂我,小弟和我犯了错,他们也永远在偏袒我。出门时,他们对小弟千叮咛万嘱咐,可我只得到了告知出门以后的一句应答。

母亲的叮咛什么时候才能再次听到?

在这异乡里,我最喜欢的是晚上的月亮,因为母亲一定同样在仰望,我坚信着。

因为母亲夜夜入我的梦,深深呼唤,句句泣血。

暑来寒往,我于烈火中燃烧,在寒冰中释放,我的心早已被锻造的坚硬无比。可是又好像有个缺口,柔软异常。

我有一本笔记本,我总会在里面填补漏缺的空白。

越长大越鲜明,越长大却又越模糊。

养父养母他们对我很好,视若己出,可是我总觉得缺了一块。

还好,还好他们有自己的孩子,而我也不会因为离开而感到太过愧疚。

我在一天天长大,那份思念却未曾减少,甚至变得更加热烈。

我不愿意与共处多年的他们作别,于一天夜里,悄悄收拾行囊,带上我从梧桐树上掰下来的树杈,当做简易的拐杖。

据说,梧桐代表着希望,我带着念想踏上了归家的路。

我是一只野鬼,游荡在人间。

下山的路十分的艰险,这片山路还未被开发,我谨慎地选择树林不茂密的地方试探游走。

期间除了驻足看树上鸟儿正在喂小鸟食,我走了几次神以外,倒也一切顺利。

喧嚣的镇里好像过了几个世纪一样窜到我的脑海里,我好似真的被注入了色彩的颜色。

我遇到了一个孩童,他天生少一只眼。他的身形也万分奇怪,骨瘦如柴的手臂上带出了大片的经络。蓬头垢面,两条腿好像我扒掉梧桐杆上的旁支,站得笔直。

他奇怪的模样让许多人退避三舍,我却莫名的开始产生共鸣。

我慢慢地靠近他,向他递来了友善的枝。可他的眸没有丝毫的动容。

我带着十足的耐心再三追问,可他一概不答。

我觉得他是个哑巴。

他也没有家,这是我跟着他那么久得到的答案。

这让我的情感产生了强烈的共鸣,我觉得他肯定和我一样,也想回家。

“你想找到家吗,”我顿了顿,“就是那个生你养你的地方。”

孩童盯着我,眼里却没有光。

他指了指自己没有的一只眼睛,向下挥了挥手。

我顿了顿,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猜想。

可我不相信,我偏执的认为他应该得到父母的怜悯,他们应该为了他活下来而庆幸,而不是将他丢弃,让他受这夜夜寒凉之苦。

原来他一直在故里,从未离去,只是被困在了囚笼里,迷失了方向。

这一次,我从他的面部清晰了看到了厌恶,一种发自内心的厌恶。

他抬起他瘦弱的双腿,漫无目的地游荡。

他厌恶自己的容貌,就像厌恶这个世界一样。

他是个哑巴,但却又能轻易地将情感表达。

我是断了的纸鸢,而他却是蛋壳里的布谷鸟。

而我终会找到归家的路,一年又一年。

我又继续前进着,照着记忆里的样子,一家一家的比对,不知疲倦。

那一天,我在村子的路口看到了我熟悉的青藤,以及那个老旧的小卖部,我的心脏猛然间传来了陌生又熟悉的跳动。

我拄着拐杖的手颤抖着,连牙齿都打起颤来。

我既兴奋又害怕,我的灵魂已经飞入了篱笆院 ,抱住妈妈,向她倾诉这么多年的痴恨,诉说分别那么久的思念。

可我的身体依旧一动不动地伫立在了十尺之外。

我不能太激动,我不能吓坏母亲。我只是轻轻地礼貌地敲了敲房门,屏住呼吸等待着。

可是十分钟,二十分钟,我觉得我的呼吸已经停止了,根本没人来开门。

我仿佛才看到门上的大锁,大锁上早就锈迹斑斑。

我的头发丝都在发抖,突然我猛的砸了门,用力到墙上的灰尘都飘落了下来。

可是毫无动静。

邻居听到了声响,探头出来想要看看情况,当他和我对视时,我得表情凝固了一瞬。我记忆里他原本原本清秀的面容爬上了片片褶皱,好似浮了的叶子,又好似晒干了的枯枝。

我的离开和归来,似乎代价太大。

“你是?”邻居不确认的声音想起。

我的耳朵嗡嗡作响,他的声音也十分缥缈。

我望着他,我的口已经无法张开了,我内心咆哮着让我问出,可是我又害怕听到回答。

邻居缩了缩头,“这家人早就走了。”

我的表情掩埋在阴影下,他根本看不到我的面容。

邻居突然好像被按开了开关,好像很多年没有说话似的,想要滔滔不绝。

“这家小孩丢了,他娘知道以后疯了一样冲了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邻居看我不言语,自以为好心道:“你是远方亲戚吧,别等了,这家女主人也不知道现在是死是活……”

我还没听完便恶狠狠地瞪向了他。邻居话一停,赶忙缩回了脖子。

我后退几步,捡起了地上的砖头突然大力地砸向了锁链,不知不觉间我早就红了眼。

锁链被我砸得四分五裂。

我推开尘封已久的大门,蜘蛛网被我从中间分裂。

我迈步进入小院,当初挡住我去路的门槛早就腐朽不堪。

蔷薇花依旧开的夺目,铁门上的画却早已褪去色彩,却又添上了艳红的玫瑰色,我泪眼朦胧,那是母亲思念的颜料。

我突然明白,落叶掉落就真的再也没有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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