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生活的小镇,静静地蜿蜒着两条街,新街,老街,正是这两条街,串起我的整个童年。
我家在老街正中心,旁边是税务局的砖房,四层楼高。
一层办公,上面是住处,房屋外墙铺着一层细碎的石子,摸起来硌手得很,蓝黄色的颜料规规矩矩地涂在表面,方方正正,干干净净。
二楼有家的女主人喜欢种玫红色的三角梅,一到夏季,那家人的阳台就像被人泼了浓烈的鲜墨一样耀眼。
来来往往全是穿着藏蓝色制服的人,那个年代的公务人员看起来都特别有精神头,走路都带风。
里面还出过一个考清华的孩子,不过近来听到消息,好像混得不怎么样,我妈跟我讲这事的时候,尽量掩饰住了自己幸灾乐祸的表情。
印象里,住这楼里面的还有一个小女孩,这小女孩一家人都白得发光。
爸爸还是一头自然卷,这已经引起了我强烈的好奇心,小女孩也是一头自然卷。
每次远远看她迈着摇晃的步伐跑过来,我仿佛看见了一头温顺可爱的小绵羊。
我第一个喜欢的男孩也住在这楼里面,在三楼。
那楼的走廊刚好跟我家楼梯间相邻,中间隔着生着毛茸茸红褐色铁锈的栏杆,那股熟悉的氧化铁的味道吸的人容易上头。
某个下午我忘记带《字词句篇》回来,只得找他借书用,我们就隔着栏杆做起作业来,他专门从家里端出了用来写作业的桌子和板凳。
稍显强烈的夕阳余晖下铺在他的本子上,折射过来的光洒在他前额细碎的头发上,我说你晒吗,他摇头说不。
税务所后面是一条小溪,后来大家没有保护好,就变成了臭水沟,有户人家在那附近搭了一个养猪场,猪的粪便也开始往里倒,至今也没人管。
小溪的拐角处在税务所的后墙处形成了一个几米见深的小水潭,几个长满青苔的大石头一直铺到潭底,来往人太多,那石梯已经光滑油亮,像用到一半的肥皂一样。
以前我们还能在里面捞蝌蚪,后来这里成为了周围妇女洗拖把的地儿。
幽深黑暗的潭底总是充满着吸引力,有一年,隔壁花椒铺子的4岁小儿子就淹死在里面,等人们发现时,他小小的身子漂浮在小水潭上。
花椒老板娘哭晕在一旁,花椒老板沉默着不说话,开始计划着如何料理后事,眼神一片暗淡,隔年,花椒老板娘怀孕了,生活又回归平淡。
我家跟税务局只见隔着一条小巷子,做麻辣土豆的幺妹就在里面支起里一个小摊,从我记事起,这摊就一直在,现在依然在,小镇里一代人的味蕾的记忆,恐怕要从幺妹家的辣椒油里弥散开来。
幺妹是她外号,其实跟我妈年纪差不多,大家都这么叫,我们小孩子就在后面加嬢嬢二字表示尊重,她人很小一只,但是脾气很大,有次我见她打儿子,当着大家的面就在摊位前就开打。
幺妹手里拿着竹条,嘴里喘着粗气,表情狰狞地吼着儿子,周围人都假模假样地劝解着,那时候打孩子都是默认的生活规则,旁人见怪不怪。
那儿子已经哭得稀里哗啦,鼻涕眼泪糊一脸,我在旁边看得胆战心惊,祈祷我妈不要这样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