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城市夜,习惯了美的灯火,习惯了绚烂烟花,习惯了鸣笛喧腾,习惯了歌舞悠转,繁华用生命支付,安静被消费殆尽,黑夜只是一幅画,明早都要被卷起。千门万户的微光,相互照耀,一堵墙隔,有人睡在床上,有人飘向沙发;门市橱窗里,白酒的波光,啤酒的泡沫,火锅蒸腾热汽,笑脸绽放娇艳;一隅街市,寂寞的高跟鞋,叩击无言的水泥路面,借问此刻悠闲,何致孤单如斯?街灯的昏光摩肩,树影的斑驳接踵,两带冬青幽暗,漂浮夜风挑逗的飞纱;公园草地,珠露共人群同生,一湖水面,乐声与霓虹齐飞,寅夜的廊桥,溜狗的男人,抱猫的女人,情侣头踫头,摸着对方的脸,呢喃着我不知道怎样爱你。
城市的太阳和月亮之间,寄生着人世的幸福,时光蜿蜒连接,石子和水泥哗哗流动,土地披上精美的铠甲,丛楼高起,人群汇流一处,裙装和筒裤汹涌向前,弥漫的风中,不再夹杂土腥,饱含呛人的烟尘,高楼收紧鼻翼,门窗紧闭,玻璃和栏杆像防霾口罩;阳光下到处有楼宇的投影,默默低头有罪的样子,一寸一寸齐齐地铲着土地,所以一畦花已艳了很长时,骚首弄姿地迎合,忘了土层下嶙峋丑陋的根;所以一株树被扭曲病态,绿得稀疏单薄,却被当作最美的风景流传;荧屏里卖力渲染季节变化,深秋时节美女的衣着还少,丰乳肥臀,唇红欲滴;超市和果蔬店里,找不见秋收的证人,瓜果一排排发怔,样子有些虚假。
去到十月的田野,已经是另一番热闹,玉米高高地打开天线,腰间别了拖着红缨的遥控器,开始演播农村题材的剧目:黄牛老到无法耕耘,塌陷的腰身,还够驮起一片秋色,垄畔上模糊的蹄印花,还牢记着麦穗的生日;谷穗黄着脸,远远地弯腰点头,诚恳地期待被镰刀收割,麻雀在低空盘旋,被盛装的草人驱赶;苹果树曾经葱笼的秀发,早让凉风梳洗得稀稀落落,而剩余的树叶姿态静美,不像是苹果被打劫后的样子;田边的南瓜蔓还有新芽抽出,菟丝黄嫩嫩地蜷着;茄树空了,瘦杆和肥叶一身轻松;红薯秧子的红茎悠长,牵一串串绿叶纠缠戏闹,汇成一方绿波;大葱出现时总有阵势,只是它们过于追求苗条,需要有高高的土垄扶持。
接近久等的村庄时,灰墙黑瓦下,门窗早已打开,蜘蛛结网的灶台,曾经饮水的碗里,盛着十月里一个落满灰尘的节日;游子情怯,当年赤脚的泥泞,留一串脚印延伸去心底,时间正在老树的年轮里行走,岁月已向容颜描摹苍老;昔日安静的巷道忽然热闹,人来车往地有些煽情,爷娘拄着拐杖,欣欣然踅过老屋的墙角;庭院内葡萄架空了,牵挂的结果已等不及相逢,只鸟叫从碎叶里弯曲垂下,开启了乐章的序幕:晨风吹鸡啼狗吠,雀群争吵牛羊抒情,蓄水窖旁桶撞瓢踫,青石板上捣衣声声,纺车嗡嗡布机吱吱,水烟咕噜磨镰霍霍,暮色里呼儿唤孙,晚蝉鼓噪,静夜时月吟星唱,露泣虫鸣,花苞绽裂,菜苗拔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