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无诗雨
01
乌鲁木齐的春天如期而至,各地到这里务工的人们蜂拥而来,穿行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莫名心情格外沉重。
冬天的积雪已经在消融,雪水混合了泥土,时不时溅在行人的脚面上,偶尔有各样的车飞驰而过,不小心身上也落满泥点。
我其实是喜欢雪的,尤其喜欢它的晶莹剔透。心痛就心痛在它最后会以这样的方式消失。
也许是冥冥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吧,这一年第一天到乌鲁木齐,就意外的遭遇了小偷,两千元钱还有一些生活用品被偷了。当然两千元在如今的社会算不了什么,可对于我们这些在工厂里打工的女人来说的确不算小数目。
我们一年也挣不到几个两千啊!好在我还有一个好的心态,能够在瞬间接受事实。人们都说祸不单行,福无双至,而我总是相信即便是祸也会给自己带来收获,至少也是一次教训。
02
我所在的工厂是生产建材的,工人大都来自四川。大家都知道四川人能够吃苦,四川人也比较团结,有较强的老乡意识,不论在什么地方干活,大都会成群结队,因此几乎所有的老板都喜欢用四川的工人,当然对四川的工人也相对比较袒护。
我和这些来自四川的工人住在一起,可能或多或少也算是一个另类。毕竟不属于他们的团体,如果在工作中大家有什么地方配合的不好,受责备的就可能是我,就算错误不在我。因此大多的时间里,我除了做好自己的工作,几乎就窝在自己的小屋里。
为了打发工作之外的时间,我买了电脑。电脑买到手才知道,原来我们所在的区域还没有普及网络,厂里是拉了专线的。我一个小小的打工者当然没有能力也不可能自己去拉一条专线啊。
经过和几个老板商量后,将电脑接在了办公室的宽带上,闲暇时可以看看书,偶尔也聊聊天。
可是没有几天,董事长上网时可能网速较差,就开始四处查找原因,看到有一根线接到我的房间(其实我也没有在上网),二话没说,就拿剪刀去从中间剪断了,紧接着他又在帮那些四川的工人接电视收视线。
当然我并不反对老板去格外照顾某些工人 ,也不嫉妒那些受宠的工人,更不觉得他剪去我的网线没有足够的理由,我只是想只要能够郑重其事的告诉我拔去网线,我就知道他真的不愿意我接在那里,也就别无选择的拔去了,再说我买网线也花了一百多元啊,说不定以后还可以再用啊!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痛。
03
其实在厂里我虽然只是孤单一人,没有亲戚朋友同来,但也算是厂里的一位技术工,来厂里已经是第五个年头。而在厂里的五年内,没有向老板提过任何要求(当然刚来时除外),别的工人工资一涨再涨,我一直是那么多,有几个原来只有我工资一半的人都拿我一样的工资了。
在工作上我也是非常严谨的,没有出过任何差错。就在来厂里的第二年年头(工厂是第三个生产年),生产煤气的高温炉就烧坏,原因是当地的水质差,硬度大,进炉的水必须要先行软化,厂里不配置专门搞水处理的工人,只是让一个老板比较信任的工人顺便代劳,到头来没有起到任何作用,那台锅炉只一年的时间就报废了。
一时之间,所有老板(工厂是民营企业,好几个老板入股办的企业)都着急了,买一台新的锅炉大约要十几万到二十万人民币,董事长也亲自出面负责水的质量。
新的锅炉装起来后董事长找到我说了一大堆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好话,让我帮忙搞水质软化和化验,一月在我原来的工资基础上加一百元。
我想自己住在厂里,生活在厂里,钱吗多一点总比不多好,闲着也是闲着就答应了。又三年的时间过去了,锅炉每次到年底检查时都非常好,大家都说像刚洗过的一样,如今已经没有人再把它当一会事了,除了我几年如一日的进行着水的软化。
今年一到来,董事长又找到我,要我每天打扫办公室,说是办公室,其实也是样板间,所有的老板在这里办公,很大。还要时常檫样板,连老板住房的走廊也要天天打扫,每月加我二百元。还是那句话,闲着也是闲着找点活干,人还过得充实一点,我答应了。
这些都不要说,谁如果有事找我帮忙干活,尤其董事长,我也从来没有推辞过,总觉得好还可以换来好的。
没有想到老板毕竟是老板,你拿他的工资公事私事为他做的再多也是应该的,你去分他的一点流量就会心痛,翻脸,甚至将事情做绝??
其实应该看得出我也是很随和的一个人,乐于替别人着想,能够吃亏,无论如何,没有到不得已的时候也不想跟任何人翻脸,糊里糊涂的过就行。可是这一次我真的生气了,告诉有关老板水不软化了,卫生不打扫了。
过后想来也有点太过感情用事了,那又怎么样?该来的要来,该去的要去,谁也没有办法保证自己没有生气的时候。
能够继续做好自己的本质工作已经不错了,虽然我们没有签订劳动合同,但是既然来了,无论如何都会做够做好一年!
04
此后的日子里,开窗户碰了头,睡觉岔了气,一件接一件的不顺利接踵而来,直到有一天上班时左手无名指没防住轧掉了指甲和周围的肉,不过应该庆幸整个手还是好的。
负责人事的老板把我带去医院做了修指手术,手指截了一小节,没有了指甲,回来后继续坚持上了班,干好了自己的工作。到了事出后的第三天老板从另外一个厂里找了一个人给我顶班,说是刚刚学会,要我处处亲自过目,有什么地方做不到位就指点他。
我觉得这个人来的蹊跷,也没有往心里去,还是耐心的指点他做。不料,一个同事,老板面前的红人,厂里的重要技术工一次却无厘头的问我“你明年到xxx厂做吗?”“这里明年不打算让我做了吗?”我问,他不回答。
这有什么呢?只要自己的技术过硬,自然不愁找不到做工的地方。 再后来同事告诉我,董事长有一次说走了口,他让人帮他带个徒弟出来。真是啊,该来的档也挡不住,我现在还给人家提供了实习的平台,虽然是无意的。
说来也怪,我的手伤下后,厂里紧跟着有几个人上班时受了伤,董事长夫人对我说都是我开的头。我只能说,没有人愿意受伤,没办法,赶上了,可她每次一看见我就说是我开的头,好像我故意一样。
终于赶上我心情不好还她说“我是你厂的吉星,把我保护不好,别人也得跟上倒霉。”她也终于在我面前沉默了。不过时不时会有人告诉我她说现在帮我上班的小伙子工作干得好,人也长得帅。也有人说明年这个厂里我是做不成了……
我感觉自己与这家工厂的缘分就要尽了吧,一段缘分的到来与结束就如同冬天的雪花,来时洋洋洒洒,美丽无比,去时混合了泥土,不清不白。
再多的好也已经变成不好,能有什么办法呢,唯有自己来保护自己,爱护自己,没有哪个老板会真正的来替你着想。
05
时值2009年的7月。7,5事件已经发生了,本来就单调的生活因为外面的不安宁更加显得苦闷。整个疆内的网络都因恐怖分子的嚣张而切断。
工作干好之后,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窝在自己的房间里,孤独,伤感,压抑吞噬了整个心灵,为了忘掉所有这一切,我能够做的就是接收或者主动要来好多的毛线织。
早上很早就起床,晚上很晚才休息,甚至在无法成眠的时候坐着。织到手痛,脊背痛,织到屁股痛长了疤无法再坐,再把棉被垫了坐。
在这一段时间里,所有的爱与痛,对与错,是与非,在我心里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也就在这一段时间里,我编制毛衣的手艺有了不小改善。
就这样,时间也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2009年已经到了冬季,工厂停产了,怀着复杂,渺茫的心情,没有再找活干。
06
我来到老公打工的地方,每天给他做饭洗衣,当起了所谓的家庭主妇,可是好景不长,这一年的冬季,乌鲁木齐的雪一场接着一场,不多久老公也‘失业"在家了。
每天在他租住的小屋里,最初的平静生活也渐渐不平静了,儿子已经上学了,需要花钱,家里没有人教他;父母亲,今年也身体不好,轮换住了医院;房租该交了,煤也该买了,两人都不上班了,饭还要吃。
打工挣的一点钱本想放在股市里挣一点,股市也开始一天天走下坡路,不但没有挣到钱,反倒赔了不少。也真是贫贱夫妻百事忧,我们开始了不停的埋怨,为工作、为钱、为孩子,为父母。
乌鲁木齐的雪,越下越多,路边的积雪已经比人还高。我们居住的小屋被雪笼罩,房间里面的墙上也是雪花,寒气逼人。
我们躺在被窝用彼此的体温取暖,尽管如此,还是发生了结婚以来的最厉害的一次争吵。争到最后,我说要离开他的狗窝,他叫我滚。
我拿了简单的行李出了门,外面又开始下雪了,大片大片的雪花在风中飞舞,偶尔会倦成一个漩涡再轻轻的落下,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回响。
我的心似乎被掏空了,轻飘飘的像风中的雪花。雪花打在脸上,混合了泪水肆无忌惮的流下.....离开马路,走向旷野,积雪越来越深,脚印深深浅浅。
就想一直这样走下去,永不回头,走到荒漠里,没有人烟的地方,累了,倦了,走不动了,想放弃了,在雪地里选择一个地方睡下去,悄悄的,不再起来....
老公在后面追来了,把我拽回家,我的全身已经没有一点知觉,再躺到被窝里,心一直在发抖,好久好久感觉不到一点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