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在餐馆吃饭的时候，遇见一对母子正坐在斜对面吃饭，儿子看起来有3岁了，我刚在位子上坐下来的时候，他娘俩正在喝着瓦罐汤，母亲一边喂着儿子，一边跟店里的老板聊着天，

母亲说：“他喜欢吃板栗！”

老板说：“给他弄个吃蛋吃。”

“他不能吃，他咳嗽了。”母亲笑着回答。

母亲一直哄着儿子乖乖吃饭，儿子也很听话，认认真真地大口吃着饭。

我这个外人，坐在餐馆的另一处，一边吃饭，一边观察着，有那么一瞬间，我想起了我的母亲。

母亲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在农村活了大半辈子，没坐过火车，没去过大城市，和泥土打了二十几年交道，跟中国很多其他的农村妇女一样，既平凡，又普通。

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从来没有像上面那个儿子一样被母亲耐心地哄着吃过饭，也许是我不记得了，也许它从来就没有发生在我和我的母亲之间。自懂点事以后，偶尔也会和母亲聊起以前的事情，母亲说以前家里欠了很多债，母亲和父亲两个人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地干活，日子才渐渐好了一点。

我小的时候，父母没有怎么抱过我，完全不会像现在的父母一样，会专门去上育儿培训课，会抽空带着孩子去外面餐馆吃个饭。所以，现在的我总也感觉不会像其他的小孩一样跟父母那么亲近。可那个时候，母亲能有什么办法呢？生活那么紧张，哪有时间照顾孩子啊。

母亲个子不高，大概1米5，我个子也不高，从遗传学上讲，因为父母个子都不高，所以我60%可能也不高，而事实上，我也用我的例子正面地证明了遗传学的理论还是挺可靠的。我以前跟母亲说过这样的玩笑话：“你们两个，好的我没遗传到，坏的都遗传来了，不过，又好像也没什么好的。”我记得母亲当时听了这话是笑了的，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被逗笑了，还是因为无奈而笑。每次从学校回去，母亲总会叹气地说：“怎么不得长了？还是这么长的，要是高点多好。”如今，工作了，回家的日子越来越少，可我的身高依旧是母亲必然会提起的话题。母亲说：“小时候该让你们多吃点营养的。”可我知道，那时候，家里没有，要是有，母亲又怎么会舍不得呢？

婆媳关系似乎自古以来是横亘在中国婆婆和媳妇之间的一道坎，母亲和奶奶也逃脱不了这种宿命。

母亲常跟我说：“我恨死你奶奶了！”以前我一直都是站在奶奶这边的，但是，今年回家，看见我的母亲，那个劳累了大半辈子的母亲，我的心里突然很心酸，我开始理解我的母亲了。母亲以前坐月子的时候，奶奶几乎没弄过补身子的东西给她吃，还偷偷地躲在灶房吃好的；父母外出劳作的时候，家里的小孩没人照顾，奶奶喜欢走家，任由我跟弟弟哭闹着；奶奶以前住在二伯家的空房子里，和我家有一段路，隔壁邻居有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儿子，有次，我跟弟弟去奶奶家玩，奶奶给了我跟弟弟一人一块糖，然后手里拿着两块糖慢悠悠地走到隔壁邻居家去，嘴里说着：“我拿两块给‘涛涛’吃”，涛涛就是隔壁邻居的儿子，而我们，是她的亲孙子......，还有好多事，现在想起来，才知道为什么当年母亲跟奶奶闹得那么厉害了。

奶奶，今年八十六了，奶奶常和我说起我那从没见过的爷爷的事、日本侵略战争的事以及村里家族间的恩恩怨怨，母亲对奶奶好的时候，奶奶就跟我说母亲好，母亲对奶奶不好的时候，奶奶就会对我说母亲不好，说到底，奶奶是个“自私”的人，可是我能理解，奶奶小的时候父母把她送给了别人家，后来嫁给了我爷爷，爷爷五十多岁的时候得胃癌走了，我爸那时候才6岁，奶奶一个人拉扯大这一家子人，多么不容易啊，可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大家子人都对这个年迈的老人家那样子，他们都恨奶奶，可是，以前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啊，谁都没有告诉过我。

儿女并不那么孝顺，奶奶孤零零地一个人，不去讨好她的邻居，不去跟外人说谁谁的好与不好，该怎么生存呢？有时候，我好想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好好聚在一起，给奶奶办个大寿，奶奶长寿，五世同堂，这是我们子孙的福分，可每年回家看见他们为些鸡毛蒜皮的事吵吵闹闹的，我就想逃离，逃离复杂的亲戚关系。

写到此刻，我的眼泪止不住地从眼角流了出来，鼻子流着鼻涕。母亲虽不是古代的仁者，但在奶奶生病的时候，还是会送饭给她吃，帮她洗沾满屎尿的衣服，尽管她还不能从心里面原谅奶奶。

我亲眼见过母亲流泪，那是父亲病得最糊涂的时候，我那时大概也只有十三、四岁，母亲坐在灶房和村里的女人聊天，母亲不会在我们面前流眼泪，可女人跟女人说起伤心事，眼泪总是不可避免的，我看着母亲坐在灶房的凳子上，啜泣着，而我，傻傻地在一旁看着，不知道怎么安慰我那伤心痛苦的母亲，要是母亲有个女儿多好啊，女儿贴心、懂得安慰人，母亲就不用对着别人流眼泪了。

这些年，父亲的老毛病没有再犯了，可生活啊，到处都会有烦恼的，每年过年父亲跟母亲都会吵架，这些我都习以为常了，在大学的时候，我曾因为他们吵架生气地说：“你们两个要是再吵架，我以后过年就不回来了！”我不想每年回家呆的短暂日子里还要听到他们吵架。父母都快50了，古训说“五十知天命”，他们知不知道呢？有时候，我心里想他们两个人就跟小孩子一样的，这么大年纪了还在吵架，谁都知道家和万事兴，家不和万事休，可他们之间像是有个魔咒，吵架怎么都不可避免。如果婚姻是这样的，我心里会觉得害怕。

父亲不会给母亲买新衣服，不会送礼物给她，母亲生病了，也不会像母亲照顾他一样照顾母亲，在我的记忆中，很少看见母亲穿过裙子。我很小的时候，母亲有一件裙子，借给了村里的一个女孩子，而那时我却哭着喊着不愿意，在地上打滚，那时候那么小，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伤心。裙子是女人珍贵的物品，可是母亲却几乎从来没有好好享受过做女人的滋味。父亲没有好好对母亲，所以，这时常提醒着我，以后我一定要好好对我的女人，不让她受苦，不让她流泪。

今年过年，有一天晚上，

我问母亲：“你的理想呢？”

母亲说：“我还哪里有理想，我的理想就是你们两个以后生活好好的。”

其实，我是想让她不要把全部精力放在父亲身上，少管一点，烦恼也少一点，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看看书，写写东西。母亲听了以后只是笑了笑，我是理想化了，母亲只是读过初中，在思想上根本不会想到这一层面，突然间觉得，时代造就了一代人的悲哀，贫穷更是让这一切恶化。

母亲说过以后等我们两个赚钱了带她和父亲去外面旅游，这是母亲的梦想，她自己没有能力实现它，我要帮她实现，尽管我只工作了两年，尽管我依然没什么钱，但我始终记得那句话——子欲养而亲不待，我一定要好好努力！

生活、岁月、人生、理想，像梦般的。

（PS：配图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