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门外,一座座规格严谨、气派不凡的宫殿错落有致,足以配上一个千乘之国。最惹人注目的却是一座楼,这座楼是为宠妃所建,大约十五六层的样子,仰头望去,楼的每一层四个角上都有灯笼。
“到了夜晚,摘星楼每个灯笼都会被点上,那场景,先生应是没看过吧?”公主素手纤纤,轻抚车帘,看着楼宇,眉梢蕴了丝冷,淡淡道。
“却是没有过,不过若也能体会一番手可摘星辰的滋味,也是一件畅快的事。”谢飞卿轻轻地摇着扇子,顺口答道。
只是不知这宠妃究竟美到何种地步,竟能让自顾不暇的皇帝为她建了上百尺的楼宇。
至第二道宫门,一行人便下了车,已有宫人来迎,诗韵便退走了。
她刚举步要走,自内宫方向便缓缓驶来一辆车驾, 想必是哪位王爷的,不多时,那车上走下来一个及冠少年,眉宇清秀,脸型略显稚嫩,却有一双幽深如溟海的眼睛,带着一点忧伤,那种忧伤,似乎是藏在他灵魂深处,与生俱来的。
“皇姐,这位是?”那少年疑惑地皱了皱眉头。
谢飞卿从公主身后走上前,整了整装:“参见……”
少年衣摆微动,一脸不敢置信,“你?!”少年扬声道,打断了她的参拜:“你怎么进宫了,你不是在药谷中吗?”
公主和侍从都吓了一跳,谁能想到谢飞卿这样刚出师门的人会和身在帝都的王爷相识?谢飞卿自己显然也吓了一跳,她努力的想了想,确实不认识这个少年,况她刚下凡便直奔公主府,哪有闲暇去结交朋友?
“四皇弟,你莫不是记错了?”公主看谢飞卿一脸懵的样子,失笑道:“谢先生才初入帝都,你莫非是在梦里与她相识?”
“我对殿下却是什么印象也没有。” 谢飞卿疑惑道。
“是么,想来她也不会来这里的。”少年深深地看了谢飞卿一眼,意味不明地说道,他转过身,狠狠地撞了她一下,谢飞卿被这一撞,差一点载到,幸好旁边的宫人手疾眼快,扶住了她。
罪魁祸首坐上车驾,扬长而去。
“四弟这是怎么了,平时他可不是这样的,你能让他这样失态,恐怕要有麻烦了。”公主眨眨眼睛,兴致勃勃道。
“麻烦?”谢飞卿转过头来,“我有麻烦吗?”
公主侧耳流苏叮当,梨涡渐显,淡笑不语。
铺就而就的青砖雕刻而成的浮窗玉石堆砌的墙板,上好的白玉的地面闪烁着温润的光芒,纹饰淡雅的玉石台阶梯, 一根沉香木制成的柱子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神龙,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长信殿’——这是皇帝专门用来觐见他人的宫殿。 还没入殿,便听见一阵吵闹声,里面乱哄哄,不知道发什么了什么。
“公子,您可别让奴才们为难了,这么跪下去也不是一个办法!”几个太监手忙脚乱的不是个办法,差点都要哭出来,这可是叶家的小霸王呀!
几个宫女在一旁不免唏嘘:“陛下心意已决,怕是叶家要完了……”
“对呀,我听说朝中叶家根基很深,加上先皇后和皇后都出自叶家,更是一家独大了……”
“还不是因为叶大人保持中立态度,若有朝一日向长公主倒去,终是陛下的一块心病,真是可惜了皇后娘娘……”
面对这一片混嚣,公主心头刚刚一沉,已有个女官打扮的人奔了过来,禀道:“长公主,不好了,卯时叶家小公子来宫中探望皇后,在途中和娴妃有了冲突,将娴妃推倒在地,谁知娴妃居然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太医赶到时,已无法……”
“混账!”竟是就要对叶家下手了么?长公主冷冷地“哼”了一声道:“娴妃有孕却不告知,是何居心?况且事情还没调查清楚,陛下居然这么糊涂了!”当务之急,必要保住叶家!
长公主正满头火星之时,谢飞卿闲着也是闲着,她的目光便转向了叶辰,后者面对如此局面,仍是神色沉静,仿佛他此时并非鱼肉,而为刀俎,只有微微颤动的睫毛暴露了他的情绪。
这位叶家小公子,叶阁老最为宠爱的小孙子,帝都中家喻户晓的小霸王,自小便有“神童”的美誉。据说他四岁便会作诗,且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八岁出的“烟锁柳池塘”这一联诗中有火、金、木、水、土五行元素,难度之高,至使每年都有无数学者欲对出下联,可是没有一个是令人满意的。
“叶辰,站起来,陛下还没说什么,此事仍有转圜的余地。”长公主面色如冰。
叶辰垂下头,仍是不动不动,四周一片静寂。
“……您不能进去呀,陛下现在不想见您呀!”长信殿门外又是一阵哀嚎,今天过得什么日子呀,不该来的人全来了!
“辰儿,辰儿,你别跪了,你不能跪……”皇后从外面努力踩着虚软的步子冲进来,似乎只是一心想赶到叶辰的身边去。
谢飞卿眼眸略略一转,就已确认了这个人的身份。
虽神态慌张,但凤冠黄袍,气质雍容应是皇后,年龄也在十六上下。妆容素淡,容颜虽称不上绝美,却颇有韵味,秀丽的眉目有些眼熟,与叶辰有几分相似,但叶辰却隐隐透着傲气。
皇后将叶辰一把拉起,却听叶辰淡淡说道:“皇嗣死于我之手,比罪难消。我既已犯下大错,你们也别再做无用功。”叶辰在这时走到了皇帝的内殿面前,挽发收袖,敛衣下拜,扬声道:“叶辰这条命,听凭陛下处置!”
他这是要用自己的性命来保住整个家族呀!
皇后垂着头,两颗珠泪溅落在衣衫上。她飞快地抬袖拭泪,猛地睁开眼睛:“陛下,都是臣妾不好,辰儿他还小,请陛下降罪于臣妾,臣妾愿被千刀万剐来偿还娴妃的孩子!”
“姑姑!”叶辰目光灼灼地看向皇后,额头渗着黄豆般大小的冷汗。
“我早是一枚弃子,可是,辰儿,不同,叶家以后恐怕只能靠你支撑了,你什么都不要说了……”皇后抬起了手,在空中迟疑了半刻,终于还是落在了叶辰的头上,轻轻揉了揉,“你是独子,你还有一个家族的人要照顾,明白吗?”
叶辰用力抿紧嘴唇,重重闭上了眼睛,痛苦地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