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释一下这张图片:是我实习期间外出宣传,俗称“扫楼”,就是在银行的袋子里装上最新的理财产品的宣传页,然后挨家挨户去送袋子,直接挂到人家门把上即可。然后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拍照,再发到工作群里,让行长看到我们每天都有卖力地宣传噢!
直到现在仍有同学或熟人问我当时怎么没留在银行?我只能苦笑着说:“不喜欢呗”。
我的第一份工作,准确来说,不算是工作,因为没有工资,那就称之为实习吧!我在某商业银行(以下简称G银行)实习了半年,借用同事的一句话来形容这段实习经历——“既然带不走钱,总要带走点什么”。半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让我对银行这个看似“高大上”的铁饭碗有了清晰的认识,这段经历对我而言很值!
我是在应届生求职网上看到银行的招聘信息,看到招聘后我很快打印好简历、准备好证书的复印件邮寄给分行办公室。
即使是实习生,我也是没有多少信心的。惊喜的是三天后居然收到了面试通知。面试前一天我在网上下了很多资料,包括银行面试宝典、G银行的发展历史、企业文化、成就、未来展望和创新等等。第二天面试的时候是分批次的,我们实习生是最后一批,其他的都是社招,包括柜员、客户经理、理财经理等。
等我进去的时候,发现阵仗还挺大,面试官坐了一排,结果面试过程三分钟结束。
第一个问题:简单自我介绍。
第二个问题: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实习。
答完就让我出去了,我有点懵。虽然是招实习生,但未免太随便了吧......
三天后我又收到了二面的通知,是办公室的人事来找我们谈话,他说:“实习期三个月,期间没有工资,提供一顿中餐,你们能接受吗?”
我问他实习期间有考核吗?实际这个问题的背后是在问他:实习完了能留下来吗?
他说是有考核的,也可以开实习证明,之前也有实习生最后留下来了。
我想既然有希望成为银行正式员工,当然要试一试,况且银行的实习经历以后也是可以加分的。我就这么开始了为期半年的义务劳动。
我去了分配的支行报到,接待我的是一个颜值很高的客户经理,她和我说了基本的礼仪要求,然后她给了我一条丝巾(银行专用的),让我下午两点穿好正装来正式实习,工作服这些银行是定做的,没有多余的。我只能自己掏腰包去买一套了。
下午和我一起来的还有另一个女生,她刚刚参加完公务员的考试,差了几分没通过。当我还在暗自思忖:如果每个支行最后仅有一个名额转正,那她岂不是我的竞争对手?
第二天就证明我多虑了,因为她早上十点还没到,经理给她打电话,她说“我起不来,我不去了”,经理摇摇头“90后是不是都这样?”
每一个实习生的第一步是站大堂,在大堂为客户取号、填单、解决咨询问题。还有维持秩序,经常会有客户“闹事”。银行最怕什么?一怕投诉,二怕大吵大闹。声音稍微大一点,行长就下楼来了,请你去VIP室喝茶,只要你不叫,什么都好说。为什么?影响不好。
站大堂就是从早上8:20一直站到17:30下班,中午会安排值班,刚开始的一周,我的脚痛得受不了,脚趾生出了淤血。
每天和我说话最多的是保安,连保安师傅都是两个人,间隔一个小时换另一个,他们一个月工资还有1800呢,我得站一天,一分钱没有,感觉自己连保安都不如。
我们也是不让说话的,除了担心被行长看到会挨批,还有银行每个角落都有监控。
最让我忍受不了的是行长要求我必须要为客户倒水,大堂就我一个实习生,我就这样来回循环:倒水——扔纸杯——再倒水......
我印象最深的是元宵节,银行和社区合作举办活动,当时遇到了我们社区银行的一个同事,她就是从实习生转正的,没想到她见到我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在这里干什么啊?趁早走!”
我被她说的一脸懵逼,一直追问她,实际上我挺感谢她的,至少她告诉了我真相。
她从三月份一直实习到十月份,整整八个月没有工资,十月份去总行录指纹制作工牌,十二月份拿到了她在这里的第一份工资——5000元,这并不是基本工资,已经包含了她的所有提成,这些提成是她磨破嘴皮为客户办的一张张信用卡,普通卡30元一张,白金卡200元一张。
我尴尬地问她:那你现在工资如何?转正了吧?
她自嘲地说:转正?我们实习生留下来的只能是派遣工,基本工资3200,提成靠自己。
她见我一副惊呆的表情,安慰我:银行就是体面,实际和业务员没啥区别。
知道真相的我竟然只有一丝犹豫,依然坚定地选择留下来。在一个三线城市,银行的工作意味着:体面、稳定、高薪、轻松。是个亲戚不会再拿你的工作多哔哔,你如果离开,会被人骂傻子的工作。
实习时间久了,自然知道了工资是如何计算的。基本工资根据级别来发放。派遣工熬成合同工一般需要四五年,这还是业绩做得好的。我前面提到的高颜值的客户经理,花了四年半的时间媳妇熬成婆转了正,她的业绩做得好的时候是可以达到月薪一万多的。
业绩会根据所在支行的地理位置有很大浮动,像偏僻一点的位置,那是很难做到业绩的。银行是我见过最现实、最势利的地方。没有钱的客户第一ta不会来买理财,第二没钱意味着客户资质较差,信用卡都不太容易通过。如果分配到商业区,例如批发市场、农贸市场这类区域的支行,那是很幸运的,因为这里的客户是做生意的,银行流水大,有钱的也多。关系混熟了,拜托他们月底或季度考核时来存点钱,是没问题的。
银行的工作适合什么样的人?——家里有钱或者亲戚家里有钱。你家没钱没关系,你要有资源,每个季度考核时为银行带来几百万存款的人,是最受欢迎的。
我实习期间,遇到了银行三月底、六月底的季度考核,作为一个没有工资、没有任何福利待遇的实习生,行长开会时竟然问我在月底可以准备多少存款,没办法,这事儿还得回家求爸妈。
这一点也是令我最无法忍受的,工作上的事真的不想麻烦家人。
说一说我遇到的奇葩事吧,春节期间银行只放四天假,初四开始上班,经理拿着排班表问我,准备哪天来值班?我当时憋着气没有回答,还是同事替我解围,“就不安排实习生值班了吧,我们自己人够了。”经理对我说:“嗯,也可以。但是我希望你的意识有所转变,如果你最后想留下来,你就应该以一个正式员工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这句话听着也很合理,但加上一个前提就是歪理了。没有工资没有任何福利,过年连一副春联都不舍得送给我们实习生,现在回忆起来,我当时也真是意志坚强才能待了半年之久。工作上要我按正式员工的标准要求自己,工资待遇上怎么不按正式工的标准发放呢?
三个月的实习期结束,分行的人事告诉我可以继续留下来实习,我听信了们所说的一般拿到毕业证之后就可以签合同了。六月底我返校准备论文答辩,回来之后,只字未提转正之事。
漫长的等待已经耗尽了我的耐心,加上毕业季的迷茫,我不知该何去何从。等待了半年,现在放弃未免太可惜,可继续等待下去又会是什么在等着我呢?
有一天开完会,行长主动提出送我回家,他在路上和我说了一番意味深长的话:“其实银行就是一个围城,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想出去。也不是什么高大上的工作,你看我才四十多岁,头发都白了,可想而知压力有多大。你们年轻人要多学点技能,早为自己做打算,有些事呢,可能不能如你所愿。”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是智障,自然没有留下来的意义了。
最后,银行以当初我们这批实习生的实习计划是不合规的,总行那边没有接到通知为由延迟转正。可以继续等待下去,但是转正时间未知。
后来我才知道我们那批实习生中,有转正名额的都是211院校的,剩下的普通院校都走了。
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学历的重要性吧。
钱、资源、学历、权势......在银行这个“围城”中鄙视链会尤为突出。
既然不能带走钱,那就多带走一些经验吧。我可以说,这段实习经历是我成长路上重要的一步,虽然我最后没有留在银行工作,但至少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喜欢做什么。真的,不可惜,反而很难得。有的人穷尽一生依然不知“心安之处”,而我只用了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