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弟子规》的讨论,再说几点作结

之前那篇《从<弟子规>的流行看那些又蠢又懒的父母》被选进了“这篇文章的评论好厉害”里面,这要归功于sly61兄在评论里的热心讨论以及LostAbaddon一如既往的热情和耐心。不过,眼看那里的评论正如LostAbaddon所说正一步步滑向没有意义的文字游戏,而我作那篇文章的本意却变得有些模糊,于是决定在这里另开一篇,最后梳理一下我的观点以及这次讨论给我的观感。

除了互掐得最普遍的政治话题,互联网上最碰不得的话题还有中医、转基因,以及国学等等。其实对这些话题,我不是没有自己的观点,只不过我懒得去碰它们。它们就像烂鼻屎一样,一碰就粘到手上,甩也甩不掉。而我的性格最不喜争论,所以,在动笔写那篇文章的时候,我是尽量回避对《弟子规》的直接评价的。

文章前半部分,我的主要观点是无论《弟子规》在价值观上应该如何评价,那些平时疏于教子、却让小孩去背《弟子规》,以期养成《弟子规》式行为规范的父母总是应该被骂的。在这个层面上,《弟子规》只不过是一个“书本教子”的例子而己。把《弟子规》换成任何别的什么行为规范,只要家长自己不以身作则,却让小孩背,我也一样要骂的。

文章的后半部分才涉及一点我个人对《弟子规》的评价。但依然只停留在文学审美的层面上,我认为同样作为当代儿童的传统读物,《弟子规》在审美上比唐诗宋词差得多。因此,我觉得那些声称并非要让小孩从《弟子规》里学行为规范、而只是为了“让小孩接触一下国学”的家长(特指这样的家长哦)在审美上很low。

全文的主旨就是这样,批判的主要是那些家长,而不是《弟子规》本身。本来,一篇文章获得了三四十个喜欢,我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了。但鉴于简书没有点“踩”的功能,无从得知反对的人有多少,而sly61的意见又很突出,所以还是值得回过头去认真审视一下。在这里,补充几点:

1.我对《弟子规》的评价
这个原文里没细说,但看得出来sly61很在意这一点,那就在这里挑明了吧。从行为规范的角度,《入则孝》的部分是我反对的。这不是我想要的亲子关系。对“孝”的批判一百年来无计其数,也不用我重复。其实鲁迅在大约一百年前所作的那篇《我们现在怎样作父亲》就把有关问题阐述得很清楚了:父母对子女没有什么天然的“恩”,子女对父母也不须单向无条件的“孝”,真正有价值的,是亲子间平等而无私的“爱”。

有人可能会说,我们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嘛,除了“孝”,《弟子规》里还是有很多好的内容的嘛。对于这些热爱辩证法的人们,我只想说,明明有一堆好桔子放在那里,你非要去挑那个霉了半边的桔子,让孩子去吃那好的半边,何必呢?

2.我是否有资格评价《弟子规》?
在讨论中,sly61认为,如果我背不下来《弟子规》(背下来了也未必理解),就没有去批评它的资格。我原以为这个说法不值一辩(现在依然觉得不值一辩,所以这里也不辩了),没想到sly61是相当认真的。然后开始和LostAbaddon进行了又一轮讨论。

假设sly61这个说法成立,我没背过,因此连评价的资格都没有,那么这恰恰反过来支持了我原文的观点:我虽然不会背,但至少是认真读过《弟子规》的,而那些自己根本都没好好读过《弟子规》的家长们,更无从分辨《弟子规》是良药还是毒酒, 冒然让小孩去背,无论如何都是不负责任的行为,更证明他们是又懒又蠢了。

另外,看得出来,在sly61的心目中,《弟子规》是相当高大上的,不是那么容易读懂并且理解的。我尊重这个观点。但我实在觉得,要是谁认为以我现在的中文水平,还无法读懂三字一句、半文半白的《弟子规》,是对我从小学到高中(理科生大学不上语文课了,不好意思)一众语文老师教学水平的侮辱。

3.我能不能提出解决方案?
sly61认为我对《弟子规》的反感源于我对“孝道乱施”的不满,并因此认为我的文章只是宣泄情绪,并没能提出解决方案。从这一点上,不揣冒昧,我猜测sly61年纪应该比我大不少,至少从思维方式来看很像上一代的人:习惯于宏大叙事,追求文以载道,任何批判现象的文章最后都必须落到“我们应该怎么办?”上来。纯粹发牢骚的文章在他们眼里都是“没有积极意义的”,因此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这不禁让我想起我的高中语文老师。

我认为在我的文章里,非要去提出一种解决方案是一种愚蠢的自以为是。再者,我当然有我自己的育儿经验,我非常有信心,不背什么《弟子规》,我一样能把儿子教育成一个身体健康、为人正直、举止有礼、内心强悍、言谈有趣的人。但是,哪怕我有再好的解决方案,我也没有任何义务去告诉别人。说穿了,你们把娃教成什么样,关我屁事。拔一毛以利天下,只要我不愿意,就可以不拔,俺就是这么一个顽固的个人主义者。(关于这个,谁也不用骂俺,我的高中语文老师早就在我作文的评语里骂过了,改不了的。)更何况,那些又蠢又懒的父母们,我即使提出解决方案,对他们也是放屁一样,我何必呢。

4.当我们面对不同的价值观
我不喜欢《弟子规》,但我可以坦然接受别人去喜欢它,我也尊敬像sly61那样笃行《弟子规》并以此教育孩子的人。但纵观整个讨论过程,我感觉sly61对于有人不喜欢甚至讨厌《弟子规》这件事似乎并不那么坦然。再次恕我冒昧,我感觉他所有发言背后的逻辑其实是这样的:“如果你不喜欢《弟子规》,肯定是你没读懂; 没读懂,你就不应该随便评价它,你的评价就是扯淡,如果读懂了你肯定会喜欢它的。”另外,还有一层 “《弟子规》这么好你们竟然不喜欢,真是太不应该了!”的“恨铁不成钢”式的遗憾与痛惜。

这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没有必要争一个高下对错,每个人对同一事物有不同评价,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尤其是《弟子规》这样人文领域的东西更是如此。

再次以这一句话收结:我讨厌《弟子规》及其背后的“听话”与“孝”。但我永远不会试图去说服你,你也不用试图来说服我。我没错,你也没错,因为这事情本身就没有对错。

希望你能像接受这世界有男也有女一样,坦然接受这世界有人与你好恶相反。

说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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