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天气很闷热，二楼的走廊更是如此。总经理办公室有三个人，里面似乎没有进行重要事情的讨论。小捷鼓起勇气敲了敲门，头伸到玻璃墙朝里看，只见瘦高的总经理朝她点了点头，她才礼貌地推门进去。

“何总，请帮我签一下字。”小捷客气地说着把文件递给正站在屋子中央茶几边的总经理。总经理接过两页文件，边看边走向靠窗的办公桌，从桌上拿起笔，俯着身爽快地签下自己的大名。

“谢谢何总。”小捷客气地接过文件向领导感谢，正准备转身离去。

“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总经理站在屋子中央一脸和善的向小捷问道。

啊，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把国内的，国外的，熟悉的或不太了解的节日在脑子里过一遍后，小捷显得一脸茫然。“今天是2018年5月8日，农历三月二十三，我还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呢。”小捷抱歉地说道。

坐在办公桌对面的一位销售经理说，“像他们这些年轻人，怎么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小捷一脸虚心请教的表情望向这位办事雷厉风行，做事泼辣的职场白骨精，但她说出这句话后也没了下文。

“今天是国际微笑日。”总经理竟然微笑着解释这个她不曾听过的节日。平时一向严厉的总经理真的是难得向她露出一个这么真诚的微笑，这让小捷有点受宠若惊。

“哦，还有这样一个节日。嘻嘻。那我要多笑笑。”小捷不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到底好不好看，反正她是真的笑了两下。

另两位经理也一起笑了起来，大领导都在笑，他们还能板着脸吗。 

小捷走出总经理办公室后，经过走廊的玻璃窗，她看见一张木然淡莫的脸，尽管那张脸是她看过千遍万遍也不生厌的模样，但今天她突然有点讨厌这张脸。努力地对着玻璃扯出一个微笑，小捷已经想到总经理刚才问她今天这个节日的意义了。

她不快乐，她不开心，这个是事实，是她现在的状态，也是她维持了很久的状态。她实在是想不起开心快乐的理由。工作日复一日，每周又连接上一周的工作，每个月都重复上一个月的工作，甚至有时工作量更大一些。至于工作的成就，她没有感受到，她也不在意了。

回到自己那片工作区域，周围的同事看了三年，没有一点变化，也可能是有变化，只是她没有认真了解罢了。比如她右后方第三个胖同事，她是休完二胎产假才回到岗位两个月不到，又丰满了不少。或者是她左手边的女子，半年前她俩还一起下班后逛街吃火锅，现在她跟那位女子再也没有那些活动了，因为已有另一个男人占据了那位同事的业余时间。她是一个喜静的人，不像周围的同事那样喜欢上午一场小聚会，下午一场茶话会，几个女人聚在一起唠一些东家长，西家短的无聊废话。因此，她在公司的同事一般只在工作上的接触，没有哪个同事如朋友般走进她的生活。

小捷想起某一年，一个朋友问她，你有没有做过一件自己觉得最成功或是最幸福的事情。自从那个问题被她以否定句回答后，这个问题就被深深地印在了她的心房上。小捷一直想寻找一件事情以填补这个空白格，她一直想做成一件成功的事，一件令自己幸福的事，但很遗憾，直到今天她也没有完成这个心愿。

今天又加班了半个小时才下班回家，顺道从菜市场打包一份肥肠粉回到出租屋，卸下一天的劳累，小捷坐在电脑桌前享用晚餐时，那个熟悉的电话又闪进来了。

“hello,honey,吃饭没有？”电话被小捷开了免提靠立在电脑显示屏，男朋友史晨那不痛不痒的问候又到了。

小捷快速地吞下嘴里的一口粉丝，动了动嘴型，“正在吃，吃的粉丝。”

“唉呀，吃的这么差，怎么不吃点好的，炒个菜什么的也有营养些。”男朋友又开始在电话另一端说教。

小捷的心莫名地火起，“你觉得差的东西难道就真的差吗？我倒觉得粉丝很好，我就喜欢吃它。炒菜？我一天下班回来这么累，哪有心情和时间炒菜。”

“好好的，怎么又发这么大脾气，这样不好，长皱纹就不好看了。”男朋友史晨柔声安慰道。

“不好看又怎样，我就是这个样子，你不喜欢就算了。”小捷对史晨的语气似乎从来就没有温柔过。

“要不我过来给你做饭，你每天下班后就能吃到美味热腾的饭菜。”史晨这个建议提了十遍不止。

在这对话中，小捷又吃了两口粉丝和肥肠，“你快别这么说，我可请不起厨师。”

“免费的，还附带保姆和司机的功能。”史晨追加筹码。

“我这庙小，容不了你这樽大佛。”小捷又是自然回拒这个话题。

“我想到你那里找份工作做，这样也离你近一点，方便照顾你。”史晨这个话题越谈越具体了。

碗里最后一根粉丝被小捷夹起来吃掉，她拿起电脑桌上的红色水杯起身接了半杯热水回到椅子上。“我又不是小孩，要谁照顾，我这样过的很好啊。而且你现在这份工作做的好好的，何必跑到大城市里来找罪受。”

“不嘛，我想换一种生活，我要到你那里来找份工作做，过不一样的生活。”史晨总是不自觉地显示出他幼稚的一面。

“随便你，只要你高兴就好。”小捷不是很喜欢勉强别人的思想与行为。

换一种新生活，这个不是她每天每月都在想的问题吗，可是她也没有实现啊。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和史晨真的不像男女朋友，他们是半年前相亲认识的，两人都到了二十七八的年龄，彼此也看着不讨厌，也就这么一直两地分隔地进行着模式化的恋爱。总的来说，史晨是更喜欢她一些，对感情的投入也比她多一点，他的耐心更要比自己多几分。

躺在床上，望着窗外那片城市霓虹灯光映衬下的夜空，小捷忽然想到还没有对史晨提起今天是“国际微笑日”，不知他今天微笑的多不多。算了，算了，他那个没心没肺的人，一天过的比谁都开心，而且他也不会去关注这些虚无的节日。

一点光亮正在空中缓慢移动，夜航的直升机正发出隆隆的响声。她的那束光在哪里呢，在这个年龄段，特别是像她这样的女子，工作一般，相貌一般，经历与能力一般，正进行着一般的恋爱，她真的心从来没有真正平静过，她真的是烦透了当下的一般，这令人生厌的平淡一般。

几幢还未修建完善的大楼孤立地矗立在茫茫夜色中，一东一西两台塔吊各自向外伸展着长长的摆臂，仿佛如一对别扭的情侣正负气不理睬对方。上弦月朦胧的光正一点点透亮，照在一排低矮的简易板房，房顶发出一层出暗淡的白光。月光从小窗口移到一架铁床上，照在史晨带着微笑的脸上，照出他那炯炯有神的小眼睛。只听见他发出一句细微的声音，“晚安，好梦。”这句话他当然不是说给同屋子其他两位工友听的，况且他们正在与周公对弈也听不到。等着我，我要一点一点地靠近你。史晨在心底许下愿望，他是对着皎洁的月光，虔诚地许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