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顾比我小两岁,是那种听到荤段子仍然皱着眉把脸别过去的女孩子,我在荒废年岁中等待一所三流大学通知书的时候,她决定复学。
是很平常的晚上,我照旧很晚没睡。她突然发消息给我,“来聊天吧。”我愣了一下,“好啊,聊什么”“……这是个问题”,她又说,“那聊聊我吧,想听吗”我心生好奇,一直在一个班,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我说好啊。
“我有一个弟弟……”,我疑惑了,她明明是独生女。“也许他还不知道我的存在,我的父母早就离婚了,我爸爸去了广州,给人当了女婿,我妈改嫁去了别的地方,我呢,早在十几年前不记事的时候就被送走了,到了现在的家庭。”
我仿佛在看电视剧一般,这情节来的太突然,“你是说你现在的家庭,其实跟你没有半点血缘关系”“恩,从很小的时候,身边的人就总是跟我说我是捡来的,这种话你们小的时候也经常听对不对,想起我妈对我的种种,我都差点信了他们的话。我妈经常打我,在各种情况下打我,所以我对她毕恭毕敬唯唯诺诺从不顶嘴,但我心里知道,我讨厌她,很讨厌她,我总是想,为什么我的妈妈跟别人的不一样。”
“有一次我用户口本的时候在后面翻到一张诊断证明,是我妈的,上面写着不孕症,那个时候我想,也许身边那些人说的是真的。直到14年我爷爷亲口跟我说了这些,你知道吗,就算你已经做了各种打算有了很多心理准备,当有人亲口告诉你的时候你还是会很难受。我像在听一个狗血的故事,主角却是自己,但想象中的嚎啕大哭昏天暗地都没有,我只是站在门口,眼泪就自己掉下去。两个月前我爷爷病危,临去世前把关于我身世更详细的东西都告诉了我,我才知道我还有个弟弟,跟我原来的爷爷生活在一起,这可能是我最亲的人了吧。”
我的心隐隐约约感到疼痛,她的样子在我脑海闪现起来,认真地做事情,善解人意,总是面带微笑,一个人的时候时常发呆,眉头微蹙,走路的时候很沉默,但眼神锐利,竟像个深谙世故之人。
我忍不住问她,“你现在还是很难过吗。”呼吸灯又亮起来,“没有,这让以前的很多事情都有了合理的解释,我甚至不恨我妈了。”
很多人经历过破碎和苦难会变得坚硬和敏感,对生活消极懈怠,但阿顾没有。她的心仍然保持着柔软,我感慨,“最难得的是,有这样的境遇,仍善良对待生活”她很快便回复了,“正是这样的境遇才造就了现在的我呀,想一想如果当年我没有被送养,也未必就比现在快乐。”隔着屏幕,我几乎能想象她是如何平静地打出这些字,不紧不慢的按发送键。
一句安慰的话都没说,我想她是不需要的。夜已经很深了,我们互道晚安。
生活有时候猝不及防的甚至让人没法想象,但就像阿顾奶奶告诉她的,“总有一天一切都会有个说法。”
我们朝不保夕,我们大敌当前,也应该用最酷的表情说一句,“来,干了这碗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