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在长在济南市的一条老街上,这条街就叫做后宰门街。它座落在德王府北门外,东接县西巷,西连曲水亭,几百年来,这里一直是老城内最为繁华热闹的所在,近年虽日见衰微,但从街上走过,处处依稀看得到当年盛时的影子。记忆中最为深刻的,还是那条深藏院落,不为外人所知的溪流了。
溪水源于街东头的珍池。而珍池由珍珠泉群的支流泉水汇集形成,今人都知珍珠泉水北向曲水流觞入百花洲,不知早年间另有支流蜿蜒东向入珍池。珍池水面约半亩余,池旁本也有泉,池水清澈,杨柳依依,绿树成荫,旧日池边人家多养鸭鹅,故也称鸭子湾,每逢夏日,这里就成了孩子们嬉水的天堂。
源源不绝的泉水,由珍池自东向西穿越后宰门街路南的每户庭院,流入街西的曲水溪,再汇入百花洲。凡流经人家,稍大些的院落中,必有一塘池,面积大小不等,遇那狭小的院落,就从房屋下穿过,夜深人静时,整条街都能听得到汨汨的水声。
这条溪流,给人们带来无穷的方便和乐趣。先说街东头的远兴斋酱园,就用这溪水酿制了名闻遐迩的玫瑰烧酒、食醋和酱菜,生意最好时,酱园的大缸竟达三百多个,由此也足见这溪水的丰沛;与之相邻的同元楼饭庄,以猪肉灌汤包、荷叶肉和罐儿蹄而闻名于世,其流经院内的塘池中,常年蓄养着鲤鱼,供食客们点吃;六零年代困难时期,街道的大妈们利用这溪水,组织了生产自救的豆腐坊,后来发展成了知名的食品厂。凡此种种,后宰门街的历史与这条溪流是分不开的。
由于是活水,且细砂做底,石砌岸壁,故水质极净。早年间,街坊们有约定,每天早上,各家取水入瓮,备足一天的饮用。白天,人们在水边洗衣洗菜;晚间,就在水边或水中洗澡。水温常年不变,春夏清凉甘冽,洗完澡后通体舒泰;家中买了西瓜水果,都用网袋装了放在水中,随时捞起便吃;秋冬雾气蒙蒙,温润适意,洗衣服一点都不凉手。水深随季节变化,平日里水面几乎与地面平齐,夏秋季雨后有时竟冒出地面,水中有绺绺水草,时见小鱼匆匆游过,孩子们常从岸壁石缝中钓出小虾和黄鳝,有时还能捉到螃蟹。更奇妙的是,那些架在溪上的房屋,并不潮湿,反而冬暖夏凉,四季舒适宜人,想必其中自有道理吧。
因了这水的缘故,街坊们相处也极融洽,大家平时都在水边见面,路北的人家也到这边来洗衣服洗菜,泉池大点儿的人家,来的邻居更多。溪边啦不完的家长里短,说不尽的欢声笑语,俏骂声嬉闹声伴着棒槌声,随着溪水满街流淌。最有趣的是,有时谁家洗衣服不小心将衣物或棒槌之类掉入水中漂走,马上跑到西院刚好漂过来,或已被下游的人们捞起,等待主人认领,这家错过了再往西家找,总能找到的,此情此景,妙趣横生,至今想来,仍觉忍俊不禁。
惜乎大概在七十年代初期始吧,这溪水逐渐变浅变浑,最后终于干涸,成了公用的下水道,记得政府曾疏浚过一次,但因水源枯竭,也是无济于事。时至今日,已成了腥臭难闻的阴沟,故此家家都将其封盖,还有很多人家在上面盖了棚房,至于那珍池,更是干脆成了个垃圾场,真让人嗟叹不已。好在政府并没有忘记这泉这池这溪,于近日将珍池挖出并建了围栏护堤,虽然池面小了,泉水也仅渗出了些许,但毕竟给人们带来了一丝欣喜和期冀,前几日,报纸上说省长办公会议决定将这一带建成古文化区,人们喜不自胜,奔走相告。是啊,如真能恢复泉水和古文化旧貌景观,实在是功德无量,但愿这一天早点到来吧。
后记:十几年过去了,这里真的成了文化旅游区,但遗憾的是,这条溪流仍深埋地下未被人识,诚望有关部门予以关注,使其重见天日,为璀璨的泉城戴上一条美丽的項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