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不幸,2008年5.12汶川大地震我在九寨沟,2017年8月8日晚21时19分,九寨沟地震我又赶上了。
前天傍晚,我和朋友吃完饭回到酒店,正好在泡茶,房子开始摇晃,我扶着墙柜,没跑,等它过去……时间有点长,估计20秒左右,停了。旋即,电停了,房间一片黑暗,只有手机屏幕的光亮,我发出了第一条微信:“卧槽,地震了,强度和5.12差不多”。
记得 2008年5月12日中午14时过,我们陪同新加坡悦榕庄集团主席何光平、总设计师何光伟兄弟一行考查九寨沟悦榕庄酒店的选址。也是刚吃过午饭回到酒店,也是我刚泡好茶,端着杯子要喝时,发现茶水抖出,房屋摇晃并伴有撕响,举世震惊的5.12汶川地震发生了。
这次我没跑,9年前5.12地震发生时我也没跑。因为以前在西藏工作有过两次轻摇的经历,当时我第一时间便反应过来是地震,于是去走廊叫出其他房间的同伴逃离,正好第一波地震已过,我便返回房间继续喝茶。直到第二波强余震袭来,一个非常负责任的服务员小姑娘坚持要我离开她才离开,我才下楼。我来到酒店广场,瞧见惊魂未定的人群和对面山上滚落的石尘,我没有任何惊恐,只是有点恍惚发懵。
当年“512”我为什么有点恍惚懵逼呢?因为那是我第一次去九寨沟,也是第一次经历那么大的地震,对环境不熟悉不了解,无所适从。其次是我环顾四周,除了惊惶的人群,没有看到任何建筑倒塌损毁、没有任何人受伤受创,所以,全然没有后来知道汶川、北川震中详情后的恐怖余悸。
与5.12不同的是,8.8地震发生在晚上,我无法判断灾情程度。但从地震发生后我们不断接收到网上信息和电话询问来看 ,至少证明供电未断,通信未断,并迅速知道了震中、震级和震源深度的消息,我便判断灾害不严重。
于是一直呆在房间,通过电话、微信接受各地朋友的惊问、安抚、祝福和赶紧离开的劝导。当然,我也无数次地对每一个朋友说:没事、没事、没事……
令我无限感动的是家人、朋友的关心慰问和关切祝福,特别是有很多朋友近几年疏于接触往来,他们是几年前知道我在九寨沟项目工作,并不知道现在我已离开九寨沟项目,却在第一时间打来电话问询,让我既感动又惶愧。于是一晚上都在不停地说:谢谢、谢谢、谢谢!……
我先后在九寨沟工作三年,对九寨沟的山山水水和老百姓们有着深切的感情。当我听说震中在“九寨沟”时,我几乎无法相信这个结论是真的,我开始有些局促不安和忧心忡忡,却又觉得无所适从。等到家人朋友的电话微信稍歇,我便急切地给白河乡、中查乡、陵江乡的当地领导和朋友打电话,因为他们都在震中附近。电话几乎没打通,直到凌晨过后和第二天(9日)上午,才陆续和当地百姓朋友联系上,所幸他们均安好无事,我也就心下释然了。
这其中最为揪心的事就是,我们震后给陵江乡羌活沟的村民苟君秀打电话,先是打不通,午夜后打通了却是他11岁大儿子接的,问他们情况如何,电话那头的孩子似乎语焉不详、音调怯弱。叫他妈妈接电话,他说他妈不在家,问去哪儿了,说去山上采药去了。于是叫他爸接电话,孩子说他爸也不在,去若尔盖拉游客了……天哪(我很少说“天哪”),在这样一个地震之夜,在距离震中很近的一个村寨,居然两个孩子独自守在家中,父母都因为生计在外奔忙。于是马上给上山采药的小苟打电话,无法接通。料想山上没有信号,不禁心里更是悬得慌。又给她丈夫小邓打电话,通了,他说他在若尔盖往回赶,但是道路已经堵住了。
这是我经历的最漫长的夜晚之一。老婆一直惶惶不安,嘴里不停地叨念:怎么得了啊,怎么得了啊?小孩儿咋办呐,小孩咋办呐?于是她又打过去,直到明确落实小孩儿和其他村民在一起以后,我们悬吊的心才得以放下,当时已是9日凌晨2点半左右。
综观48小时以来的各种媒体报道,一方面从国家最高领导到各级政府领导,对地震灾情高度重视,严旨救灾抢险,专业部门和机构紧急行动,分别赶赴灾区;一方面社会各界群情忧悬,舆情感殇,对灾区情况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实际上,我们身处震后的九寨沟,看到的是地方政府的反应及时、组织有序、措施得当、官民同心、社会稳定。在外界任何救援没有到达之前,各项抢险救灾工作均已全面展开,丝毫没有混乱无序的情况发生。
作为一个资深媒体人,我最不满意的是震区外的新闻报道,无论官方媒体还是那些自媒体,在没有弄清震区真实情况时就一味地妄言造势,以抢眼球。很多国内外过期的灾害图片被用作九寨沟地震的图片欺蒙世人,很多灾区的景象被放大和当成景区、县城的灾相对比……这些不负责任的虚假新闻、煽情蛊惑,实际上才真正是对九寨沟的伤害!
9号早晨,我驱车急于想赶去白河乡和羌活沟看望当地朋友和那两个小孩儿。结果车行至岭岗岩隧道口,即被交警拦下告知:隧道以上为灾区管制,只准出不准进。此时,我们看到排成长龙的旅游大巴和全国各地的自驾车从震区开出,沿301省道经九寨沟县城向平武和甘肃文县两个方向缓缓离去。截止到9日晚间,301省道路上已基本看不到撤离的车队,根据官方报道,九寨沟区域内的6万游客已基本安全撤离。
我亲眼所见,在如此重大的自然灾害中,在短时间内,数万人的疏散撤离井然有序,没有任何人为引起的混乱,堪称完美和奇迹。
几天以来,我深陷于两件懊悔纠结的事情中。其一是我在九寨沟前后工作三年跨七个年头,竟从没有去过九寨沟景区。其间很多次工作机会、陪同客人朋友和家人的机会,我都放弃了。可能是缘于我是学艺术的原因,我觉得九寨沟景区就像一个绝色神秘的新娘,你可以对她充满各种美好的想象,但你一旦撩开她的盖头,就任何神秘和想象都没有了。所以,这么多年,我始终不曾去打破这个神秘的“隐私”。然而现在,我竟感到莫名的失落。
其二是,我此次进九寨沟来之前,和小儿子约好要去机场送他去德国学习,原定三五天就按时赶回,现在因为地震我的工作还没完成,我无法撤离,也无法兑现给儿子的承诺了。地震发生以来,儿子反而没有催我回去,而是问我是否安全,说工作要紧,不能回去送他没关系。我被儿子的懂事由感动而变成愧疚,特别是他今天发来和同学们到达机场候机、安检的照片,以及飞机到达阿姆斯特丹、布拉格的照片,我觉得心里一半是高兴一半是酸楚。
虽然我因这么多年没去景区而懊悔,但更令我牵挂萦怀的还是多年来我跑遍的九寨沟县的众多山山水水、村村寨寨,白河乡、陵江乡、勿角乡、马家乡、大录乡、草地乡、双河乡、保华乡……羌活沟、抹地沟、中查沟、牙扎沟、平地沟、甘海子、甲勿池、神仙池……他们的美是集自然风光和人间烟火、瑰丽山水和人文风情的天地大美!是一个单纯的九寨沟景区无法比拟和代表的天人和谐之美!
所以,九寨沟没有被地震大面积损毁,更不可能被地震抹掉。九寨沟以她丰富的资源向世人继续展现出惊世之美,九寨沟是不死的,她将涅槃重生!
我可以负责任地说,九寨沟地震发生以来的这72个小时,其救灾抢险的及时有序,社会生活的安定平静,是近年来国内外自然灾害中绝无仅有的。人们在不断的余震中该干嘛干嘛,没有拥抢混乱、没有茫然无绪、没有哄抢囤积、没有损人利己,这正好说明了在这个山区小城官民面对突发灾难时的淡定和成熟!
自8月8日晚地震发生以来,九寨沟不幸之中的万幸就是,没有出现通常地震之后的极端天气,从9号早晨开始,我们就迎来了灿烂的阳光和蓝天白云,直至今天10日,天天如此。这样的天气不仅极大地减少了次生灾害的发生,也给救援抢险创造了非常有利的条件。此乃天佑九寨沟、天佑九寨沟子民。
2017年8月10日夜于九寨沟县黄埔大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