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儿子的第八封信

2020在北海

我的偏偏儿子:

        你好呀!圣诞节没下雪,今日天空却突然抛洒下几颗,朋友圈都在说,但我没看见,我看见的依然是冬的寒洌。无风无雨,也无晴。2020年快要结束了。

这两天我的脑海里一直在想我们的两则对话,不知道你看到这些文字的时候几岁,但我知道你总会看到的。现在,妈妈把谈话内容,以及谈话以后的感受都告诉你。

不久前,你突然好不忧伤地问我:“妈妈,你会永远陪着我吗?”

我点点头:“嗯。妈妈的主观意识是想要永远陪着你的,只要你需要。但是如果有什么客观不可控的事情发生,你也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哟。”

“就比如说你去世了吗?”你脱口而出。

没过两天,我们睡前谈心,你又说:“妈妈,再过两天就是2021年了,我希望2021年我能尽快学会游泳、爸爸减掉他的胖肚子、而我的妈妈像仙子那样美丽。”

你让我也说出三个愿望,于是我想了想说:“我希望2021年偏偏能弹出美妙的钢琴、希望爸爸减掉他的胖肚子、希望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你听后竟大哭起来,我觉得我的愿望也没毛病啊,于是我问你为什么要哭,你说我的愿望里没有希望你帅。

我马上就笑起来,告诉你一家人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而你帅与不帅都是妈妈的王子。

你的泪还是不止,我有点生气,警告你:男儿有泪不轻弹。我说男孩子只有在很伤心的时候才能流眼泪,当时我还不知道你希望妈妈是仙子而妈妈的愿望里并没有希望你帅这件大事就是教你伤心的事情,妈妈现在知道了。当时我跟你说了好大一通之后让你好好想一想什么才是对你来说最伤心的事。

“妈妈去世。”你没有犹豫,“对我来说,最伤心的事就是妈妈去世了。”

我一下子就没有了言语,突然有点想流泪,最后却噗嗤一笑,个中滋味,好不心酸。

别人都夸你是个阳光的天使宝宝,可只有妈妈知道你霸道又胆小,敏感又多情……你依赖妈妈。殊不知妈妈有过之而无不及,比你更加胆小、更加敏感、更加地多情……所以在更大程度上是妈妈离不开你。

你在经历了许多风雨以后终会明白,如果一种依赖投出去以后能收到一种相同的依赖这是一种多大的幸福。我从来没觉得我离不开爸爸,因为我知道爸爸离开我他也能过得很好。——他并不依赖我。等你长大了,我相信与你分开也不是难事,如果我再讨点嫌,或者你再泼皮一点,说不定你我都巴不得早日摆脱。你会渐渐懂得每个人都是生而孤独的,你有你的人生,我有我的旅程。天高海阔,各自放手。

但眼前我要怎么安慰你呢,我的孩子。我现在还是你的全世界,你也是我最重要的牵挂。我该怎么给你延伸生命的长度与宽度呢?或者我现在只需要紧紧地抱着你。

我对你说:“嘿,儿子,放轻松,离妈妈去世还早得很呢,告诉你吧,如果妈妈运气好,还能活到一百岁呢!”

你让我千万不要骗人。

“嗯,妈妈从现在起就多吃一点,锻炼身体,骑车慢一点,离大货车远一点,只想开心快乐的事……”最后妈妈告诉你,“快乐才是长寿的秘诀,快乐可以打败一切病毒。”

“那你一定要记住这些话哈,不能趁我去上学了你就偷懒,忘记这些远离去世的办法。”这是你睡前最后一句话,随后你进入了梦乡。

望着你惶惑的小脸,我陷入沉思,有时候想想,父母真残忍,自己尚且没有胆量完全面对的事情,还要另一个生命来承担。这一度成为我不想给你生弟弟妹妹的理由。

但那夜月色很好,转念一想,如果能带你来世上看一遭月亮,是不是也很好呢!

最后告诉你一个秘密吧,上次手术之前,以防万一,我竟然提前写好了遗言。芝麻大个手术,非要弄多大个阵仗,搞得人尽皆知,足见我的胆小!内容是庆幸没机会公开了,但有一句话我现在一定要告诉你:“活一万年,不长;活一天,不短,在浩瀚宇宙中,都是一瞬。”

妈妈已经不止一次地引用它了,如果你多点耐心,翻完妈妈之前的话,你就一点也不难发现妈妈也曾写下好些关于生死的文字,但要说写生死这件事写得最好的,那一定非下面这篇文章莫属,她家也有个小男孩如你般率真。

《孩子,生死这个事,妈妈想跟你好好谈谈》    ——梅拾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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