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双十一,抢了个“莱奥纳多”。
嗯,我这个莱奥纳多既不是文艺复兴那个疑是外星人的达芬奇,也不是追了多年奥斯卡小金人的那个小李子。而是那个绑着酷炫的蓝眼带,把双刀舞得花儿似的那只小乌龟。
上周做电影榜的时候看了忍者神龟的预告片,顿时没了去电影院的兴致。无他,实在受不了儿时的心头爱居然一口hihop黑人口音。
你看他们的名字,莱奥纳多,拉斐尔,米开朗基罗,哪一个应该和黑人俚语沾边?
接着还发现居然那个紫眼带拿着齐眉棍的家伙名字叫“多纳泰罗”。我明明记得他叫爱因斯坦的啊!
不能忍,于是去问度娘,才发现原来他一直叫多纳泰罗。话说从前我就纳闷,其他三个哥们的名字是文艺复兴的三杰,偏这个叫爱因斯坦,不但时间穿越,连领域都穿越了。原来人家正儿八经的名字是多纳泰罗,那个文艺复兴时期的雕塑大师。八十年代,中国引进忍者神龟的动画片的时候,一群文盲估摸着没人认识多纳泰罗,就自作主张的改成爱因斯坦了。这一改,让我们错爱了这么多年。
在那个时代,这种因为再创造而造成的错爱还真的很多。
比如上海电影译制厂带给我们的那些配音。
小时候我一直觉得老外就是那样说话的,就像我一直觉得童自荣老师应该长的和阿兰德龙一个模样。
长大后才知道,童自荣野芒邱岳峰老师们带给我们的那些外国口音,其实只是他们的再演绎,外国人说话并不是那个腔调。那种口音,介乎于国语普通话和西方口音之间,带着点儿舞台腔的夸张,又流畅潇洒。
《佐罗》我看了至少二十遍,《简爱》大约十遍,《虎口脱险》……好吧,那没法儿数清。在我心里,他们都被定格了。所以当《玩具总动员》胡迪嘴巴一张,出来的是童自荣老师的声音,让我吃惊之余,迟迟不能接受。好吧,胡迪警长和蒙面佐罗还有那么些相似之处,那《茜茜公主》里猥琐萌贱的波克尔少校是怎么回事?拜他的声音所赐,这家伙变成了茜茜三部曲中我最爱的角色。
小时候常常录了上译配音的电影听,那时候不比现在,存在手机里就能随时观看,可是当你按动播放键,那些从带着杂音的喇叭里传出的声音,虎口脱险,佐罗,简爱,……那些华丽的音色帅气的腔调,能瞬间把你带进那些奇妙的世界。
“是你吗?简?”这一声问,是我听过最荡气回肠的一句。
邱岳峰老师基本上通过声音,再创造了一个罗切斯特,以至于后来看原音版我只看了一半就关了。那不是我记忆中的罗切斯特。
而那个罗切斯特走了,很久以后我才知道。
这个罗切斯特没有财富和庄园,他住在一个普通的弄堂里,全家挤十七平方的房子,工作到去世,工资一直是103元,当时可能算挺高,他还会点木匠活儿,能用边角料拼出一个五斗橱。
他会在三伏天满头大汗的骑车给妻子买西瓜,他在配音的时候一个咂嘴一个呼吸都仔细考量,因为他觉得都是角色的重要组成部分。
他走的时候,亲手种的橡皮树已经长到了窗沿。
有时候,看着荧幕里纵马奔驰的罗切斯特,看着他在黯淡的天空下驰过旷野。心里会想,当年的邱岳峰,他是怎么把这个阴郁深情的英国乡绅投射到自己身上,他是怎么感知那遥远陌生的一切的呢?
这个问题同样可以问向尚华毕克童自荣陈叙老师,那些异国的城堡,沙滩,城市,教堂,战场,沙漠,距离你们都那样遥远,你们是用什么样的方式让自己身临其境。
当你们骑着单车穿行在拥挤的城市,当你们为家长里短油盐酱醋费尽苦心,是怎样让自己随时化身侠客贵族绅士间谍,在黯淡的年代迸射出那样耀眼的光芒?
什么样的天赋,能让你们对着另一个时空一切激情一切爱恋一切痛苦一切牺牲一切阴谋一切幻灭感同身受呢?
当你们在为了一把五角钱的青菜讨价还价的时候,是怎样体会王子公主的挥金如土。当你们栖身在狭小斗室的时候,是怎么感受异国宫殿的富丽堂皇?
也许,你们有那样一个异能,可以让自己随时生活在别处。
在压抑的年代黯淡的城市穿行的时候,你们面带微笑,因为你们同时还是另外一个人。
安德烈公爵,罗切斯特先生,侠客佐罗,好兵帅克,爱德华大夫,茜茜公主,油漆匠奥古斯丹……
他们都慢慢老去了,有的走了。
现在的孩子都看纯正的原版片,最好还是原版字幕,否则还要对字幕翻译挑三拣四。
前些时候在论坛我骂得一个孩子不敢上线,因为他恶毒的评价从前的那些配音是怪腔怪调的垃圾。
现在的孩子英语造诣的确好,但未必有文化。
很多时候,文化不仅仅意味着看过很多书,还应该有阅历和心胸。
那个你们嗤之以鼻的年代或许单调,但也有你们永远不理解的单纯情怀。
那些黑白画面的连环画,那些功能单一的简陋玩具,那些味道直来直去的零食,那木质的会夹屁股的电影院座椅。
那昏暗的大厅里闪亮的银幕,那带着噪声的扩音器里传出来的华美音色:
“当兵的,你不守信用,你不等我了?”
“我已经等了三天了。”
所以你能明白,为什么多年后当再一次看到荧幕里有一个夸张的声音说:
“那是在十一月十六号星期一,我和让.皮尔少校有个约会,其实他是亨利中士,他真名叫……马歇尔!”
旁人都笑了,而我默默湿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