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槎
道光乙酉,胡书农学士〔敬〕以朱碧山银槎饮客,上镌至正乙酉年造,有碧山款识,计翻花甲,第九巡矣。学士首唱咏之,诸秋士明府〔嘉乐 〕、庄芝阶舍人〔仲方〕 、吴子律〔衡照〕 、孙雨人〔同元〕两学博、汪小米中翰〔远孙〕暨家大人,皆有和作。因考王阮亭、朱竹垞皆有《碧山银槎歌》,诗序注中,言之甚详,系元至正壬寅年所造。朱以锻银出名,所造固不止一槎也。今阅《茶余客话》云:“见一槎杯,首有‘岳寿无疆’四字,左朱华玉造,右至正乙酉年,底镌‘槎杯’二字。杯尾诗云:‘欲造明河隔上阑,时人浪说贯银湾。如何不觅天孙锦,只带支机片石还。’图书‘碧山’二字。”此槎本孙北海所藏,后归宋玉叔。施愚山、曹实庵各赋长歌。玉叔没,流落至京。高江村复于市上得之,亦赋长歌纪事,所谓“二十年中有聚散,宋孙墓木拱可悲”。此杯后归陆费丹〔叔墀〕,是又一银槎也。按碧山特一寻常银工,当日与陆子纲治玉,濮仲谦治竹,归懋德治锡,吕爱山治金,王小溪治玛瑙,蒋抱云治铜,时大彬治砂,江千里治嵌漆,屈尚钧治图章,顾青娘治砚,李马勋治扇齐名。而手泽留传,代有题咏,何其幸欤?
〔试注〕
1、银槎:古代一种盛酒器。
朱碧山银槎,高18厘米,长20厘米。此槎白银制。槎周身作桧柏纹理,形如老树杈枒,屈曲之致,一道人斜坐槎上,道冠云履,长须宽袍,双目凝视手中书卷。正面槎尾上刻“龙槎”二字,杯口下刻行楷“贮玉液而自畅,泛银汉以凌虚。杜本题”十五字,槎下腹部刻楷书“百杯狂李白,一醉老刘伶,知得酒中趣,方留世上名”廿字,槎尾后部刻楷书“至正乙酉,渭塘朱碧山造于东吴长春堂中子孙保之”廿一字,并篆书图章“华玉”二字。
此银槎杯为铸成后加以雕刻,头、手、云履等部分是铸成后接焊的,接焊处混然无迹。这件兼有传统绘画与雕塑特点的工艺品,标志着元代时期铸银工艺的技术高度与艺术水平,对于研究元代艺术发展的历史有很大意义。
2、道光乙酉:1825年。
3、胡书农:胡敬(1769–1845)字以庄,号书农,仁和(今杭州)人,清嘉庆朝翰林院编修。嘉庆十年(1805)进士,官翰林院编修。尝预修秘殿珠林、石渠宝笈三编,因就石渠宝笈所藏院画辑清朝院画录,前有嘉庆二十一年(1816)自序,详考历代画院诸人,足资参考。南薰殿图像考亦为其同年所撰。又于编修石渠宝笈三编、鉴别懋勤殿书画时,以退值之余,撰西清剳记,可与阮元石渠随笔前后相续。卒年七十七。
4、朱碧山:本名华玉,元嘉兴路嘉兴县人,居麟瑞乡魏塘,流寓木渎。张岱在《陶庵梦忆》“吴中绝技”条载:“陆子冈之治玉、鲍天成之治犀、周柱之治嵌镶、赵良璧之治梳、朱碧山之治金银……俱可上下百年保无敌手。”早在元末明初,陶宗仪的《辍耕录》就谈及了朱碧山。资料显示,朱碧山是当时银器制造名家,其艺术活动主要在苏州。
5、至正乙酉:1345年。至正,元顺帝年号。
6、诸秋士:诸嘉乐,号秋士。嘉庆十年(1805)乙丑科进士。东轩吟社成员。生平不详。
7、明府:县令的别称。
8、庄芝阶:庄仲方(1780–1857)字芝阶。浙江秀水(今浙江嘉兴)人。嘉庆十五年(1810)举人,官中书舍人。他淡于名利,晚岁居家,筑映雪楼,藏书近 5万卷,辑有《金文雅》《文范》、《碧血录》、《古文练要》等。
9、舍人:、中书舍人,掌书写诰敕、制诏、银册、铁券等。从七品。
10、吴子律:吴衡照(1771–?)字夏治,号子律,海宁人,籍仁和。嘉庆进士。官金华教授。性萧淡,精倚声按谱之学。著有《莲子居词话》及《辛卯生诗》。
11、孙雨人:孙同元(生卒年未详),清代文学家。钱塘(今浙江杭州)人。平生好茶。著有笔记体《永嘉闻见录》。
12、学博:学官。
13、汪小米:汪远孙(1789–1835)字久也,号小米,又号借闲漫士,浙江钱塘人。清代官吏、学者。嘉庆二十一年(1816)举人,官内阁中书。丁外艰,闻讣,疾归里。遂绝意进取,终居乡里。其家藏书自汪宪开始,历经汪曰璐、汪汝瑮、汪諴至远孙,“振绮堂”藏书,冠于浙右。著《诗考补遗》,《汉书地理志校勘记》,《借闲生诗词》、《国语考异发正》、《三家诗考证》、《世本集证》等。
14、家大人:梁绍壬父亲梁祖恩。
15、王阮亭、朱竹垞:王士禛、朱彝尊。
16、《碧山银槎歌》:
朱碧山银槎歌孙少宰席上赋(丁未) 清 · 朱彝尊
高堂宴客客未醉,主人爱客期开颜。
羽觞玉爵讵足算,劝我凿落重三锾。
槎枒老树几千岁,霜皮崩剥枝柯删。
阴崖自遭鬼斧劈,积雨暗齧苔纹斑。
寻源之使出想像,高踞两膝顶秃鬝。
观其傲岸意独得,髣髴归自明河湾。
流传河畔逢织女,所恨尚少双烟鬟。
刳中乡衡入其腹,未解刀削何由弯。
传之四座叫奇绝,有如白鸟飞翾翾。
细看款识刻至正,问谁为此朱碧山。
良工名盛心益苦,顾兹毋乃经营艰。
主人博搜金石文,向我更话天历间。
丹丘先生爱奇古,命制芝菌如初攀。
当时虞揭相献酢,是物亦得流人寰。
自从闯贼躏燕市,大掠金帛仍西还。
纷纷入肆寻锻冶,否亦道半委榛菅。
闻之不觉三叹息,可怜双觯今成鳏。
吾乡艺事多绝伦,奇巧不数古输班。
张铜黄锡近乃出,未若此老技最娴。
殊方促坐但酩酊,莫遣酒醒怀乡关。
17、孙北海:孙承泽(1592–1676)明末清初的书画收藏大家。字耳北,一作耳伯,号北海,又号退谷,一号退谷逸叟、退谷老人、退翁、退道人,山东益都人,世隶上林苑籍。明崇祯进士,官给事中;李自成克北京,任为四川防御使;入清,官至吏部左侍郎。
18、宋玉叔:宋琬(1614–1673),清初著名诗人,清八大诗家之一,字玉叔,号荔裳,山东莱阳人。顺治四年(1647)进士,曾任户部河南司主事、吏部稽勋司主事、陇西右道佥事、左参政,康熙十一年(1672),授通议大夫四川按察使司按察使;翌年,进京述职,适逢吴三桂兵变,家属遇难,忧愤成疾,病死京都,时年59岁。
宋琬的诗入杜、韩之室,与施闰章齐名,有“南施北宋”之说 ,又与严沆、施闰章、丁澎等合称为“燕台七子”。著有《安雅堂集》《二乡亭词》。
19、施愚山:施闰章(1619–1683),字尚白,一字屺云,号愚山,媲萝居士、蠖斋,晚号矩斋,后人也称施侍读,另有称施佛子。江南宣城(今安徽省宣城市宣州区)人,清初政治家、文学家。著述有《双溪诗文集》、《愚山诗文集》等十余种。
20、曹实庵:曹贞吉(1634–1698) 字升六,又字升阶、迪清,号实庵,安丘县城东关(今属山东省)人。曹申吉之兄。清代著名诗词家。康熙三年进士,官至礼部郎中,以疾辞湖广学政,归里卒。嗜书,工诗文,与嘉善诗人曹尔堪并称为“南北二曹”,词尤有名,被誉为清初词坛上“最为大雅”的词家。
21、高江村:高士奇(1645–1703)字澹人,号江村、竹窗、瓶庐、藏用老人。清余姚匡堰石人山(今浙江省宁波市慈溪市匡堰镇高家村)人,后入籍钱塘(今浙江杭州)。清代诗人,官员。
22、陆费丹:陆叔墀。生平不详。
23、陆子纲:陆子冈,生活于明嘉靖、万历年间,原籍太仓,后迁居苏州开办琢玉作坊。其琢玉技艺高超绝伦,可谓巧夺天工。闻名于世的“子冈牌”便是因他而得名。《木渎镇志》:陆子冈年未六十,出家为僧,十余年不入城市。
24、濮仲谦:生于明万历十年(1582),清初尚健在。是明清时期的雕刻家。 张岱《陶庵梦忆》说:“南京濮仲谦,古貌古心,粥粥苦无能者,然其技艺之巧,夺天工焉……然其所以自喜者,又必用竹之盘根错节,以不事刀斧为奇,则是经其手略刮磨之,而遂得重价。”宋荔裳《竹罂草堂歌》中有为仲谦赋:“白门濮生亦其亚,大璞不斫开新硎。”
25、归懋德:文震亨《长物志》“近时吴中归锡、嘉禾黄锡,价皆最高,然制小而俗”,其中归锡即归懋德,嘉禾黄锡即嘉兴黄元吉。张岱《陶庵梦忆》“锡注以黄元吉为上,归懋德次之”。
吕爱山治金,王小溪治玛瑙,蒋抱云治铜,时大彬治砂,江千里治嵌漆,屈尚钧治图章,顾青娘治砚,李马勋治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