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着魔似的,不断下着雨。
在书里面正徜徉驻留的我,突然听到七岁的儿子说,老爸,去潘安园里玩吧。我说,好。
平日这个时候的潘安园里,为广场舞的大妈,夜走的及遛狗的人群所充斥。在雨天里只有不多的几个人。
暮色里透着凉气,园子里寂静安谧。
儿子将裤脚挽了一下,在地面积水小坑里用劲踩着,雨水向两边溅开,他乐此不疲。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个习惯,就是无事时,总是情不自禁的注视儿子,注视这个一刻也不想停下来的小生命。
儿子每每觉察到了,咧着小嘴笑问:爸,看我干嘛?听到这话我也常想起了母亲。
母亲患病去世时,也不过才五十四岁。印象最深的就是母亲忧郁凝重的脸庞,她过得一直不开心。
在家里面,父亲靠出卖体力养活一大家子人,他的脾气执拗暴躁。他的喜悲怒左右着家里气氛的阴晴冷。
后来父亲改做生意,家里境况改善不少,但不变的还是家里的压抑氛围。
我们弟兄几个放学回家后,有时间也要帮着生意上的一些活计,每有懈怠或偷懒时,父亲总是气恼至极地切齿喝骂:不干活,你们吃个球!
这话深度印在脑海里,不曾褪色。
母亲和父亲共同打理生意,父亲强势,让母亲自然也受气不少。只是母亲从不在子女面前显露她内心的伤悲,多么大的委屈她似乎都能忍得,都能容得。
只是有一次,母亲太过劳累,就吩咐我去厨房里帮着刷碗洗筷。而天性牛心古怪的我正和小弟为件小事闹别扭,不想去,并且说了大约很伤母亲的话。
母亲没说别的什么。但她的恼怒与无奈,我仍是感知到了,夹杂着母亲往日对我的关爱,在无言中拧成一道鞭子向我抽来,我破天荒的向母亲道了谦。
母亲只是看我一下,淡淡叹口气说,下次别这样和妈说话了。
后来才意识到,也许正是这种隐忍不发,将难过伤心都一股脑的吞咽在肚里,才让母亲患上大病的缘故吧。
母亲常无言注视着我,想说什么但很少说些什么,她的忧郁的注视让我注意到了,读不懂想不明,就像儿子问我一样,问我的母亲,您看我做什么啊?
母亲难得一笑,忧伤减去几分。接着她就去做别的活计了。
而当我像母亲那样看着自己的儿子时,我才找到母亲不曾说出的答案。
那注视里,含着对自己孕育出的小生命的自豪,甚至还有几分好奇。但更多的是浓浓的爱意。
也只有此刻此时,工作上的种种不顺心,生活上的诸多差强人意,在笑看,在注视所关爱的人时往往能随风化去。
中秋节回家,看苍老如斯的父亲头发稀疏,动作迟缓,岁月在每个人的身上,演绎着时光更迭的把戏。
看着父亲,想起了他曾给这个家庭带来的沉闷与紧张。
又想起自己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暴躁执拗的性格短板,想起为扭转自身缺陷所做的诸多努力,想起对父亲曾经的无穷恨意。
只是,时光还是时光,这是个神奇的东西,总是在不觉间慢慢将怨恨化淡,将成见消融于滚滚长河里。
父亲也早已磨砺掉了年轻时锐利刻薄,早已无了曾经让家人惧怕的戾气。
有的却是老年人那种不请自来的突然悲伤,显露的是岁月染浊的泪眼下的脆弱,这总是让我们兄妹几个措手不及。
不断老去的生命,都在向过去求谅解。
看着雨中欢快来去的儿子,我只是提醒自己,不要将上一代人留在自己身上的伤害与痛楚传给儿子。
正确的爱,认真的活,希望将来儿子向我投来的注视里,不应再有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