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扒一扒中国近代史上“最好玩”的大师

石室诗士施氏,嗜食狮,誓食十狮。适施氏时时适市视狮。十时,适十狮适市。是时,适施氏适市。氏视是十狮,恃矢势,使是十狮逝世。氏拾是十狮尸,适石室。石室湿,氏使侍拭石室。石室拭,氏始试食是十狮尸。食时,始识是十狮尸,实十石狮尸。试释是事。

这是有一段时间里网络上流传的非常火爆的一条微博,众网友高呼读后真是醉了!有人说这要是让外国人读到非晕厥不可。还有人刨根问底,询问这篇大作到底是出自哪个朝代哪位古人之手?

其实这篇神文并不是什么古代高人之作,而是创作于1930年,它的作者叫赵元任。赵元任何许人也?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让我们细细扒一扒——这一位堪称史上“最好玩”的大师,真正牛逼的斜杠青年。

最低调的“清华四大导师”

赵元任是清代大诗人赵翼的后代,1892年生于天津,祖籍在江苏常州,今天在常州的青果巷还保留着赵家的祖宅。他在9岁的时候回到这里读书。开始的时候就像所有传统的中国孩子一样,诵读“四书五经”,后来才转入了新式学校学习。

在南京江南高等学堂学习的日子里,他的成绩优异,英语、德语都学得很好,深得外籍教师们的喜爱。他们常邀赵元任去家中作客,从那个时候起,他开始接触到了西方音乐。年轻的赵元任酷爱读书,古书、今书、西洋书,来者不拒。16岁那一年,在他看了《富兰克林传》之后暗暗立志,绝不做井底之蛙偏居一隅,而是要做一位“世界国公民”。

18岁的赵元任参加了庚子赔款官费留学美国的考试,那一次考试高手如云,竞争相当激烈,在获得留学资格的人员名单里有一批日后的行业巨匠,比如我们熟悉的胡适,他是这次考试中的第55名。著名的科学家竺可桢是第28名,植物学家钱崇澍是第16名,戏剧家张彭春是第10名……而赵元任在激烈的竞争中脱颖而出,在全部四百多名考生中位居榜眼,获得了第二名,足见他的才学天赋。

赵元任学业优秀,但绝非是个书呆子,到了美国之后,他在科学、天文学、音乐、语言学、运动、摄影等诸多方面都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以及开拓的理念和非凡的能力。他在康奈尔大学主修数学,选修物理和音乐。在这个时候他学会了弹钢琴和唱和声。后来又到哈佛大学主修哲学。在获得了物理博士学位之后,却又改行转而去搞了语言学研究。胡适在他的《留学日记》里就不无感叹地记述道:

“每与人评论留美人物,辄推常州赵君元任为第一,此君……治哲学、物理、算学皆精。以其余力旁及语学、音乐,皆有所成就。”

这真是一位集理工男、文科男和艺术男于一身的奇葩学霸!

赵元任学成回国后在清华大学教数学、物理学、中国音韵学、普通语言学、中国现代方言、中国乐谱乐调和西洋音乐欣赏和心理学等诸多课程,堪称全才教授。1925年,清华大学成立了国学研究院,他与王国维、梁启超、陈寅恪三位大儒一起被并称为清华大学的“四大导师”,那一年,他只有33岁,真可谓是青年才俊,意气风发。后来他又任中央研究所史语所语言学组主任,带头进行了大量的语言田野调查和民间音乐采风工作,是中国方言调查的开山鼻祖。

这样一位学霸,最可贵的是专心致志地治学追求而没有名利杂念。他对自己妻子唯一的要求就是:别逼他做官。1946年国民党政府教育部长朱家骅拍电报请远在美国的赵元任出任南京中央大学校长。而他回电只有简单的五个字:干不了。谢谢!字字铿锵,体现了一个学者的风骨。

“学霸”不仅会做学问,还会谈恋爱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赵元任不是个学蠹,饱读诗书的他自然也向往甜美的爱情。在14岁那年,他被家里的长辈安排订了婚,他在当天的日记里写下:婚姻不自由,我至为伤心。后来在几经努力下,婚约终于被解除了,他有了自由恋爱的机会。

说来真是机缘巧合,赵元任1920年刚美国归来,当年9月,就认识了比他大三岁的杨步伟。杨步伟是一位女中豪杰,敢为天下先,22岁时就担任了中国第一所“崇实女子中学”的校长。后来,到日本学医,1919年在东京帝国大学医科毕业。回国后,在北京绒线胡同和同学李贯中合办一所“森仁医院”。

从此赵元任便成了森仁医院的常客,杨步伟本想成全赵元任和李贯中的结合,自己尽量不做“电灯泡”,谁知这位赵先生一见倾心的却是自己。赵元任想尽了各种办法来和杨步伟见面,由于来的次数太多太勤,连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经常说出“以后不能常来了,不能常来了”的告别语,但是转天依旧讪讪地不请自到地来报道了。

赵元任的住所装上了电话,第一个就打给杨步伟,俩人每天的通话甚至一日数次。有时侯赵元任会把电话筒放在钢琴边,通过电话给自己的女神弹奏乐曲。赵元任追求女神的做法是联络以量取胜,但是却没有发生质的变化。终于有一天,他把杨步伟约到了中山公园,在“公理战胜碑”前向心上人坦白了倾慕之心,这一段感情终于在这种浪漫的背景下获得了一个圆满的结局。

两个人别出心裁,先到中山公园定情的地方照了张相,再向亲友们发了一份结婚通知书,通知书上写:

“赵元任博士和杨步伟女医士十分恭敬地对朋友们和亲戚们送呈这份临时的通知书,告诉诸位:他们两人在这信未到之先,已经在1921年6月1日下午三点钟,东经百二十度平均太阳标准时,在北京自主结婚。”

并且声明概不收礼。然后请老朋友胡适和朱徵医生一块儿到住所吃晚饭。杨步伟亲自下厨做了四样精美小菜。饭后,赵元任取出手写的一张文件,请朱徵医生和胡适先生签名作证,就这样,胡适和朱徵成了他们的证婚人。赵元任和杨步伟便这样结了婚。这场“前卫”的结婚方式可能是我国最早的"文明结婚"的范例之一了。

他们的结合堪称现代最美满的婚姻,虽然性格迥异,但是互敬互爱,白头偕老,被人称作一对为人所羡慕的“神仙伴侣”。而他们自己则说:“我们争争吵吵了五十多年,但也和和乐乐地共度了大半个世纪。”有不少人调侃赵元任“惧内”,赵元任却从不介意于此,也不矢口否认,总是呵呵一笑。胡适曾经有一次很八卦地与杨步伟谈及到在家中谁说了算时,杨步伟谦虚地说:“我在小家庭里有权,可是大事情还得丈夫决定,只不过大事情很少就是了。我与他辩论起来,若是两人理由不相上下,那总是我赢。”结过婚的人都能明白,赵元任不与太太争高下,其实就是一种爱的表现。

赵元任、杨步伟夫妇一家

“玩”出来的中国语言学之父

赵元任有一项学习语言的“特异功能”,就是能够迅速掌握各地的方言。听他的家人说,他从小就喜欢学别人说话,并善于辨别出各地方言和语音特点。有一次,他同客人同桌就餐,这些客人恰好来自四面八方,赵元任居然能用8种方言与同桌人交谈。

著名作家吴组缃曾在清华大学中文系读书,当时是赵元任的学生,看到吴组缃的籍贯是安徽泾县。下课后,赵元任特意找到他请到家中做客。就这样吴组缃以后每天下课就到赵家吃饭,两个人边吃边聊天,结果一个星期之后,赵元任就掌握了泾县方言,让吴组缃大为惊叹。

还有一次,英国的大哲学家罗素来华巡回讲演,赵元任给他当翻译。每到一个地方,他都能用当地的方言来翻译。只是当时他还不会说长沙话,于是他就在坐火车去长沙的途中向车厢里的湖南人学习说长沙话,结果到了长沙一下车,已经能自如地用当地话进行聊天了。等到讲演翻译结束后,竟然还有当地的观众跑过来和他攀老乡。

赵元任曾表演过口技“全国旅行”:从北京南下,经河北到山西、陕西,出潼关,由河南入两湖、四川、云贵,再从两广绕江西、福建到江苏、浙江、安徽,由山东过渤海湾入东三省,最后入山海关返京。这趟“旅行”,他一口气说了近一个小时,“走”遍大半个中国,每“到”一地,便用当地方言土话,介绍名胜古迹和土货特产,听得大家如痴如醉。这一段“绝技”要是放在今天,绝对可以在“中国达人秀”的节目中夺冠称雄了。

玩心不泯的赵元任最开心的事就是走到世界任何地方,都有人认他做老乡,二战后,他到法国参加会议。在巴黎车站,他对行李员讲巴黎土语,对方听了,以为他是土生土长的巴黎人,于是感叹:“你回来了啊,现在可不如从前了,巴黎穷了。”后来,他到德国柏林,用带柏林口音的德语和当地人聊天。邻居一位老人对他说:“上帝保佑,你躲过了这场灾难,平平安安地回来了。”

赵元任说他研究语言纯粹是为了“好玩儿”,结果一玩儿就玩到被人尊崇为“中国语言学之父”这至高无上的境界。有人统计过,他精通33种汉语方言以及英、德、法、日、俄、古希腊、西班牙、拉丁等多门外语。

这个记录至今无人能够打破。

中国好声音 没事儿作作曲,唱唱歌

赵元任在学校期间主修的是数学和物理,工作上研究的主业是语言,但他从来没有放弃对音乐的爱好和追求。赵元任的父亲也是个才子,中过举人,善于吹笛,而母亲懂诗词和戏曲最擅长昆山腔,所以可以说他继承了父母良好的音乐基因。

他从小就雅好音乐,还曾专攻过和声学与作曲,会摆弄多种乐器,毕生都与钢琴为伴。

赵元任玩音乐玩得不亦乐乎,一生作曲一百三十余首,包括声乐和器乐,被音乐界的朋友们称赞为“中国的舒伯特”。作为一名“业余音乐选手”,他被音乐家贺绿汀认为在音乐上的贡献却远远超过许多时尚的作曲家和理论家,而且或许是语言学家的缘故,他的创作在词曲结合上有独特的见解与成就,风格独树一帜。

1926年,他把好友刘半农的著名小诗《叫我如何不想他》谱了曲子,被称为“时代曲之祖”,词曲浑然无间,饱含着海外赤子怀念祖国和亲人的深情。在1936年,赵元任亲自演唱在“百代”公司灌录了这首歌的唱片,近半个世纪以来一直脍炙人口,至今都是音乐院校教学和音乐会上表演的保留曲目,而他也成为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出“单曲专辑”的大学教授。

此后的岁月里,他跟他的女儿们,凡有机会聚在一起,就组成一个家庭合唱团,分声部地练习演唱他的新作或旧作。音乐成了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美妙的音乐无处不在。

这就是赵元任,不追求功利,也不沽名钓誉,只是因为“好玩儿”,玩出了一位闻名世界的大师,横跨科学界、文学界、哲学界、语言学界和音乐界的奇人。

他的后半生一直在美国度过,身处异乡,心系故国,在1981年,89岁高龄的赵元任应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之邀偕女回国探亲,并接受了北京大学授予的名誉教授称号。但是在第二年的春天,就病逝于大洋彼岸了。按照他生前的愿望,子女把他和妻子杨步伟的骨灰撒在了浩瀚的太平洋之上……这也正诠释了国际上对他最中肯的一句评价:赵元任是中国的,更是世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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