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高望重的麻龙道长自告奋勇为我占一卜,我欣喜若狂。他摇头晃脑,振振有词,把几块破碎的铜板在手罩中摇得哗哗山响。然后呼啦一把打开,碎子散落一地。他并起食中二指在它们上边挨个划拉一遍,形成一条高深莫测的曲线。
他面对卦象,问我最近是否常做奇异之梦,我点头应承,说我刚就梦见几个女的站着尿尿。又问是否这梦中总有某个熟人领衔,我问什么,什么零线,他摇头不语。
罢了他只说一句:今年,一定有属于你的桃花!
然后卷起铺盖匆匆拿钱走人,头也没回地扎进车流当中。
我还在为道长方才一席话心里窃喜,感到口干舌燥,嘴唇哆嗦,不住地咽唾沫。我在安安静静地,等待我的桃色泛滥。
于是我决定不继续闷在屋里了,准备上街游行。毕竟桃树不会在晦暗角落抽丝吐苞。
我伫立在镜子前,里面映出一只长芽的土豆——我不确定那是什么人,我一直都不太相信镜像,因为由于镜像视角,我在上单经常被对面两名英雄压制——那个家伙眼眶黢黑,皮肤蜡黄,痤疮满额,毛毡般的花白头发一绺一绺地相互纠缠,胡茬杂草丛生。
我把裤腰提到了嗓子眼,确定不会掉下来之后,出门了。
果然是春意盎然的季节,满大街的花容月貌在翩翩起舞,我的眼睛特别享受,我的瞳孔间绽放出密集的花瓣。
你看那梨花白,杏花黄,槐树花儿提溜一串儿;杜鹃红,月季粉,芙蓉姐姐雍容华贵。花谢花飞花漫天,我在辨认哪颗花絮将会落在我的脑袋上生根发芽。
道长临走前在茶碗里撇下一句话:其实桃花朵朵开,就看你是否身为养蜂人。
我当时没听懂。现在突然记起来,恍然大雾,还是缺少悟性。
于是我的生涯就在一天又一天的寻觅蜂窝中度过。
三月已过,正是桃红山包的时令,千万朵娇媚压枝头,仿佛徜徉在一片粉海之中,令人垂涎三尺。
我清楚,如果错过这个季节,就只有等到下一次春风拂绿,才能重新尝试关注满园桃色。桃花赤身裸体,都被骚人赏光了,他们的相机内存满满当当,心满意足地再掐一两朵夹在耳朵上离开。剩下的,是一树繁荣昌盛的蜜桃,一斤六七块,吃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