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史春芝

01

今天，是我生日。

别问我是几岁生日，我不记得了。这是真的。

如果你非要问我，我掰着手指头算算，也不是算不出来。但我懒得算。

自从28岁生日过完以后，我就再也不记得自己的年纪了。每当有人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我都说，不记得了，大概X岁吧。

这时，对方的脸上，会展现出诡异的、难以置信的表情。一般这样的对方，都是男性或者长辈。

女人是不太会主动问别的女人年纪的，尤其是看起来跟自己差不多年龄的女人。

假如问出来，对方比自己年轻，就有种自取其辱的挫败感，只能脸上笑嘻嘻，心里MMP。

假如对方比自己老，这时候的标准回应应该是：先故作惊讶状，表情越夸张越好，然后大喊，“哎呀，完全看不出呀。感觉你应该比我年轻，还没结婚的样子呐！”

对方百分之百会把中国人表里不一谦虚和蔼的传统美德发挥到极致，摆摆手，娇羞地回你，“哪有，哪有……”

我向来不擅长表演，也不想自取其辱，所以几乎不问别人的年纪。除非那些看上去就能掐出水儿的90后小妞儿，不问也知道，人家看起来就是比我年轻啊。问一下，也只是得到一个早已在预期的答案，没什么挫败感。

02

我并不是害怕老，才记不住自己的年纪的。这也是真的。

人活得年月多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日出日落，春去秋来。没什么重大变故的话，年与年之间的跨越，并不会有太多期待。自然得就像往常的日子一样，只是又过了一天而已。

小时候期盼过年，又长一岁。过年有新衣服穿，有平时买不到的摔鞭（一种用力摔到地上就能响的鞭炮，我小时候特别爱玩），过年可以回老家跟哥哥弟弟们一起疯，还有压岁钱。

在奶奶家的土炕上睡觉，白天跟我弟玩累了，就偷偷翻奶奶的柜子——里面总有别人孝敬的美食。奶奶舍不得吃的，都喂进了我们的肚皮了。

记得有一年奶奶家阉了一缸咸鸡蛋。我和弟弟玩一会儿就捞一个出来吃。把很咸的蛋清剥了扔掉，只吃香喷喷流油的蛋黄。只用了一个下午，一整缸鸡蛋就被吃完了。

回家做晚饭的奶奶发现后，用她最擅长的一句话，追在我们屁股后面骂了一路，“你们这些兔崽子你~！”

我俩，早就脚底抹油，跑不见了。

现在过年，就不用我说了，没意思透了。

除了给别人家的孩子塞红包的时候，心会痛一下，其他时间，无论吃了啥，玩了啥，遇见了谁，几乎全程无感。别说给我一整缸咸鸡蛋黄了，就算你给我一整缸的人民币，我也……我肯定叫你奶奶~或者你说叫啥，我就叫啥。

现在的人们开始强调仪式感。

说不管啥节，啥日子，就得弄得隆重点，气氛燥起来。

人都得在心里告诉自己，现在是某人生日啊，现在是滚床单3天纪念日啊，你必须搞得跟真的似的，发自肺腑似的，才能骗过自己，这样好像才能有点幸福感。

可从前的我们，压根儿不知道“仪式感”这个词儿，但就是过得很幸福。放学回家，我妈炒一盘芹菜肉丝我都觉得，妈呀真香，真幸福。

03

今天我生日，但说实话，这是我此生第一次没记得住自己的生日。

早晨醒过来，惯例打开手机，查看有没有人惦记我的时候，忽然看见老妈发来贺电“生日快乐”。我第一反应竟然是，“纳尼？搞错了吧！”

当我查看日历，终于意识到是我自己忘记了的时候，不禁感到一阵阵后怕。

明明我把自己生日这天在日历本上重重地画了个圈的啊，不应该忘记的啊。

说起来，我今年忘记了身边所有人的生日，包括老爸、老妈、姐姐还有老公杨某的生日，但这些我都能理解，毕竟我很可能是因为不想送礼物而故意忘记的。

但忘记自己的生日，还是此生头一遭。忘记一个可以用来威胁杨某人送礼物的机会，这么难得的、一年一次的、损他利己的机会，我都能忘记，这说明什么？真是细思极恐。

中午老杨带我们出去吃饭。上菜之前，给我发了四个红包热场。

菜来了，我架起手机拍了两个，就不想拍了。以前下馆子一桌人围着饭桌举着手机拍照的画面，已经很久很久很久都没看到了。

后来兴致来了，我说，来，儿子，咱俩拍个照。小家伙马上凑过来摆出各种搞怪表情。

不过最后自拍的结果，就是我再也吃不下饭了，照片里的自己惨不忍睹、不忍直视。我在考虑，是不是该下个美颜相机APP了。毕竟这个比买眼霜实惠多了。

穷人有穷人的办法，自拍的时候，看见自己美美的就行了。平时只要不照镜子，也看不到自己长什么B样。别人看见我，觉得丑可以不看，反正不影响他们心情。不过就是委屈了老杨。

吃完饭回家。进了门，换了鞋，老杨走到客厅窗户边拉窗帘，我也走过去，准备看看窗外的风景，恰跟他打了个照面。我也不知道咋想的，就把脸和嘴往他脸上凑。

老杨非常敏捷且轻车熟路地闪开，顺便说了一句，“我有点恶心，应该是吃多了！”

我屮艸芔茻，窗边光线太他妈的亮了，我咋选了这么个地方！

为了弥补这一重大过失，午睡时，老杨没皮没脸凑过来的时候，我赶紧真诚地回他一句，“哎呀，我有点恶心。肯定中午吃多了。”

然后我俩一边狂笑，一边发出意味深长的“嗯~”，表示互相理解。

老杨不久便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我边哄着儿子边想，这生日过得应该还算满意。虽然没有礼物，但有红包啊。对我这个已婚已育、从不佩戴首饰的家庭妇女来说，送啥也比不上送钱更实惠了。

但还有比送钱更让我满意的，就是，包括老杨在内，身边没有一个人问我，“这是你几岁的生日？”

不过，除了我自己，估计是也没人关心这个问题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