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过完周三这一周就差不多过去了。
好久没失眠了,昨晚入睡有点晚,想到了很久没回去的老家,曾经过年的那些事那些人。全家人都回去了,爷爷穿着厚厚的棉衣棉裤,揣着手来了,因为住在坎子上,爷爷上来已是气喘吁吁,上来必是靠在墙上先喘会气,冬日的暖阳照在他溜黑的沉淀了八十多年色素的脸色,干瘦的面颊和颧骨,层叠的眼角和嘴角皱纹。他并不是一个和蔼的老头,所以眼神里不是总含着慈祥的目光,爷爷的眼神是坚毅的是琢磨不透的那种神情,所以我们没事不会围绕在爷爷身边,当然也有和蔼可亲的时候,比如有什么他开心的事,他喜欢的子孙。八十几岁了,他还算健硕,身体无一些老人常有的疾病,可以从他住的大伯家来到我家,很多像他这个年纪的老人只蹲在自家门口晒太阳,哪也去不了。早两年他每隔两天必去集上逛逛买些吃的回来,这个路要走半个多小时吧,那时候我觉得好长好长,我宁愿不吃也不想去买,渐渐的却只是让我去跑腿,告诉我买什么,然后坐在家门口等我回来。
外面哀乐声在这夜里更加洪亮空洞,然而并没有哀的感情在,那曲子甚至有些好笑,像流行歌曲像网络歌曲。可是我却忍不住泪。
还是想想过年吧,大年二十五六吧,爷爷来了,靠在墙上喘气,厨房里我大姑、我妈,也许还有一个其他的婶婶,忙着烧火、烧水、揉面、拌各种馅料,她们在忙着蒸包子、炸油条、炸绿豆丸子,也或者是炸鱼炸肉,厨房的烟囱里飘出的烟都有一股年香味。厨房的小门里冒出各种蒸汽,蒸包子的水汽、炸的油烟,还有她们聊家长里短的笑声。这时候我们也不用抱着寒假作业了,厨房里也不要我们帮忙,有说法说过年炸东西的时候小孩子总问东问西不好,我们要吗坎上坎下跑着疯,要吗在门口太阳下打打羽毛球看看小说书,就等厨房喊一声“油条/圆子出来了谁要尝尝”,争先恐后跑去吃那刚出锅滚烫的圆子,烫了舌头烫了手还是觉得好香还要再吃。用碗端了给爷爷尝尝,他便坐在门沿上慢慢的吃起来,边吃边说“今年新绿豆吃上了,死了也闭眼了”,每当听到这句话,我心里总是一沉,虽然这些年他每年都说的。等我们吃好了,妈妈还会吩咐给左右邻居都送去一碗尝尝,给小奶家送上一些,给婶子家送上一些,如果大姑没来我家帮忙也是要送过去的,大姑来了便等所有活干完了吃了饭后带回去一些,圩子里二娘家如果这时候还没炸这些也是要送点过去的,不过一般二娘干这些比较积极,早就弄好了,也送给我们尝了。
有时候这一天也是哥哥爸爸堂哥他们逮鱼的时候,那这就不是一般的热闹了。家门口的沟里是一年下来的野鱼,抽水泵也许前一天夜里已经泵一夜了,一大早,我哥和堂哥穿上胶鞋、撸起袖子,下去就开始摸。这一年雨多的话,从其他沟里跑来的鱼就多,因为我们都是塘挨着塘的,都不大,有些人家会放些鱼苗在里面养,但是这种小沟一旦雨大点就漫塘了,塘连塘,所以我家这种不管的时常会有鱼吃。哥哥们也不管这寒冬腊月的,淌着污泥,甩着胳膊,棉衣也不穿,摸到一条就扔上岸来,我们忙的不亦乐乎的提着小桶捡。爷爷靠着鱼塘前的树根蹲着,抄着手看着,时不时说“那边鱼蹦起来了”,有时候激动的说“这鲫鱼肥,年三十吃好”!爸爸忙好了家里的事也下来一起摸鱼,还带了工具,网舀子、大罩子,慢慢的鱼没有刚下来多了就不好捉了。污泥里能看见泥鳅在钻来钻去,边上的潜水坑里有小鱼在跳跃,它们不知道其实跳到哪里状况都是一样的。弟弟、邻居家的小男孩们最喜欢去捞这种小鱼,站在边上捞来捞去,还要注意着不要踏到了泥里,到头来,鱼没捞几条,满身满脚的泥点.....
过年再有一件极热闹的事就是杀猪,以现在的眼光看,这是件残忍的事(虽然大家都吃猪肉),但那时候这就是件极正常的事,就像贴对联,就像去集上买鞭炮,都是过年的准备。小奶家的坎底下是宽敞的,记忆中杀猪的场景就是在小奶家坎底。土锅支好了,柴准备齐了,水打来,大小板凳都摆上,装肉的盆、缸.......有一个有经验的杀猪人和几个有力气的男的把猪赶来了,它仿佛感觉今天气氛不对,便撒腿就跑,这几个男的就围住它,最后在某一个口上把它按在地上。然后抓住四条腿把它抬到一个板子上,前腿捆一起后腿捆一起,这时候那口土锅已经烧开了一大锅的水了,他们拿棒子在猪身上敲,猪还挣扎着,但是却翻不动身了,它哼着,那声音很大,我们小孩不敢靠近,只远远的看着。捶了一会,好像那个杀猪人用一个又尖有利的杀猪刀迅速、麻利地杀向它,猪嘶鸣着,那声音仿佛能划破天际,小孩子听不下去了跑开了。所以接下来的程序我们都没亲眼目睹,听说还要从猪蹄划个口子向猪吹气,放血,烫猪,拔毛,最后把猪大卸八块等等,我已记的不太清了…
热闹的事可不止这两三件,还有磨豆腐,上街置办,年婚......好多年过去,这些事也都逐渐的模糊在了我的脑海。
现在人说不断的行走才有源源的思想源泉,那时候我哪也没去过,连我们小小的县城都没去过,可是有着那么丰富的生活,那么浓的情感和烟火味,有时候睡不着了我就回到这些旧事里,再体味一遍,慢慢的也就进入梦乡,回到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