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昔午桥桥上饮,坐中多是豪英。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闲登小阁看新晴。古今多少事,渔唱起三更。
——陈与义《临江仙》
婆娑世界,偶遇的这场美,似丹青,落笔于古诗词的素白宣纸上,雅致、或娴静,恍若晕开的一帘水墨,于碧波潋滟处散逸,縠纹起,绕指轻排。
流月、柳梢、湖水、泊舟……明月烙进的那些波光粼粼,似乎只有渺远的渔唱,能将一切都完美融合。
江潮,高一声,低一声。
配乐的,无论是二胡,还是古琴,茫茫然都带着些苍凉的韵。
夜空七八个星,风将如纱般的回忆轻挽,渔舟晚唱间,人的思绪,会不自觉的沦陷。
翻开陈与义的《临江仙》,眼前是杏花如雪,春水桥头,有些横吹长笛的少年,将蛰藏的心事,一分分付与流水,吹至天明。
许久之后,隔着光阴细看,恍若望着一帘梦,梦醒后杏花照在清水里,曾经的疏影都被长沟流月牵走,昔年桥上对饮的知己们都已不在,年华远处,所有的人,都不复了少年游。
抬眼,隔岸戏楼,江上枫火,谁还在吚吚呀呀,将往事唱响。
那些唯美之后的落寞,映着湖水的波光粼粼,越发越显得落寞了。
究作者生平,陈与义是我国南宋词人,官至参知政事,少有才名,师尊杜甫,诗多写实,有忧国忧民、哀时伤世之感。
再观时局,南宋一朝,烙于青史中的,寸寸皆潦倒。偏安之下,文人们声声句句,眼前楚剑吴钩,算来平生未低头,声声句句,都是靖康恨,岳公仇。
耻辱曾像一柄烙铁,狠狠按在每个人的心上,又在光阴流转中,不断变暗、变淡......这都是些很自然却又无可奈何的事。
千载之后,似水流年,不见了铮铮傲骨,抑或如花美眷。
是以,越来越畏见史书,总觉它化成了一阶阶沾满水滴的青石板,徜徉其上,足音哒哒的,似踏在每颗心上,空旷、渺远。所有的一切都将过去,被历史的风尘掩埋,而那些不甘的,也不过是心魔执念。
如后来因对收复中原灰心,对宋高宗失望而心冷眼冷,愤然辞官的陈与义,如激昂呐喊了一生的和陆游和辛弃疾,千年之后,一样的天空,而那些悲黍离,伤麦秀,曾经让他们奋战过、努力过的,都化作我翻开史书后,指尖上的一帘秋。
在第二个十年后,陈与义似也看开了,只觉前尘往事恍若一梦,盛世江山,破瓦残片,乱世争逐,都绕不过世事的星移斗转,在这千载人间。
“闲登小阁看新晴”,多潇洒,闲庭信步间,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此去经年,岁月的霜染白了发,那些凌云过的壮志都变得越来越缓。纵马长歌,气壮山河,也慢慢的,变成了杏花照水的疏影,幽香浮动间,越来越看不清明。
问一声,古今多少事?
风云变幻,白云苍狗,一朵花在光影里开了又败,一滴水聚集成云复又作雨……人生在世,有如沧海一粟,沧海桑田间,一切都在改变,没什么好可惜好遗憾的。
国殇也好,家恨也罢,千古也不独谁一人。古今多少事?且听渔舟唱晚,且看波光粼粼,且醉且饮且狂且歌且笑,瀚海云霄,满目逍遥。
字里行间,我恍惚见,见那少年白衣冉冉,春水桥头,再奏过一曲《临江仙》,隔岸处,三更响,恍惚又是绵长的渔舟唱晚。
悲欢千行,离愁万种,千秋之后,都凝聚成我掌心里的诗篇。
只是遥记,当年明月,曾照过了一场杏花疏影,见证了一阕悲凉往事,看得那人从少年至老朽,让一生凝聚成史册中的,瑰丽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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