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五日。雨。
不记得这是春天的第几场雨,南方向然多雨。记忆滴着水,以一贯暧昧的姿态氤氲出眼睛的底色。抵是江南乍暖还寒,最难将息时。
烟雨一蓑,青石板。北方的游子撑不出油纸伞的婀娜。白鹭乍起,孑立的倒影在青绿的湖面摇曳生姿。西北偏北,请你再饮一口故乡的酒,收回所有的泪水。忘掉眉目里的款款深情。
向来觉得厦门是一个过于温濡的城市。白面小生。低眉顺眼。 像一盏秋天的黄昏。 花开得太繁复,千日一面,四季走失。在这里时间像任何一本日历,可以一页页翻过去。大同小异,自然心无波澜起。
所以日夜梦见北方,大风起兮云飞扬。铁马冰河,燎烈日光。
直到一场雨。叶子被洗刷干净,像春风裁出的眼睛。羊蹄甲一树一树地开 。骚人墨客最爱写的朱缨在层层的绿里红得扎眼。总觉得像奋不顾身炽烈的爱情。
大概本来就是温婉的女子。素衣皓腕,或许再配上温润的青玉镯子。深深浅浅的小巷子,爬满青苔的旧石桥,古城墙上的落叶积了一层又一层。到处是寺庙,店家的招牌从右往左念,街边摆摊的小贩盛起一碗晶莹剔透的四果汤。
傍着海总是多水。海上总是笼着雾的。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总觉得南方的山水是会说话的。雕花栏杆上凝着水珠。倚了看水中绰绰的影。山是绵软的。静默地躺在水边,不问世事,沧海桑田。永远有风,分明是说话的姿势。水草掠动,鱼群安详。
在说些什么呢?说这千百年的世事更迭吗?说这天地万物的轮回生变吗?还是在说亘古绵延的悠悠情思呢?也或许言而无物,只是呈现着一种倾诉的姿态。闺中的女子岁岁年年,光阴流淌进月照花影绿肥红瘦。金兽炉瑞脑香迂回,玉臂清辉。远方刀戟相交白骨无定不可言,戈壁黄沙漫漫朔风衣薄不可言。山冷水寂,总应着一句欲语泪先流。
江南的山水会说话。远道而来的旅人听不清楚。相逢在黑夜的海上,宇宙寂静没有花。不合时宜的问候总像美丽的错误。那声声目光里的太息,白毛浮绿水的鹅群听见了吗,落在水里的雨滴听见了吗,还是要问斑驳颓圮的旧城墙呢。
只是一场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