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韩熙载夜宴图》是顾闳中唯一的传世作品,表现了南诏大臣韩熙载放纵不羁的夜生活。以长卷形式分为听乐、观舞、歇息、清吹、送客等五个场面。画中人物生动传神,不同身姿容貌以至手的表情都处理得较为成功,特别是韩熙载的形象富有肖像画特点,衣冠穿着也反映了他的放纵。开卷的夜宴处理为聆听演奏琵琶的情节,席中所有人物都沉溺在乐声之中,其表情相互照应烘托了主题。利用屏风等把各场景加以分割又联成一体,笔法细劲,明丽的色彩与床案及男性衣冠的沉着色彩相协调。取得很好的效果。《韩》画刻画了失意官僚的心理矛盾和腐朽的生活面貌。具有深刻的社会意义。
[关键词]连环画;境断意连;绚丽清雅;戏剧;美中求美;苦中作乐
一、 赏析
《韩熙载夜宴图》以南唐中书侍郎韩熙载的生活逸事为题材绘制而成,作者顾闳中,江南人,五代南唐中宗李璟时任画院待诏,善画人物。画史著录的作品有《明皇会棋图》,《法眼禅师像》,《文会图》,《玉妃游仙图》,《明皇击梧桐图》,《韩熙载夜宴图》等70多件。
《韩熙载夜宴图》极得时人所重,此作是顾闳中受后主李煜指派,与画家周文矩、高太冲夜至韩熙载宅第,窥其夜宴情景,靠目识心记而画,原两幅,可惜周文矩所作的已失传。
韩熙载,据《南诏书》记载,出生于公元602年,卒于670年,字叔言,潍州北海人(今山东潍坊人),出身北方豪族,朱温时以进士登第,诗文,书画,音乐无不通晓,是一个有远大抱负的政治家,因战乱,他从北方入南唐,中主李璟在位时期,曾得到重用,官至中书侍郎。后主李煜继位后,南唐国势不振,而北方的宋王朝迅速崛起。李煜不思救国图强,终日沉溺于酒色,高谈佛理,赋诗作画,一方面以财物媚悦宋朝,换取片刻安宁,另一方面排斥异己,“颇疑北人,多以死之”,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感到失望而颓丧,对南唐失去最后一丝信心,等到南唐统治日趋没落之时,李煜要他为相,他却“又知时事日非,而耻为之相”,故以声色晦之,无意为官。故采取疏狂自放,装疯卖傻的态度,以声色自娱来“避国家入相之命”。他还说:“中原常虎视于此,一旦真主出,江南弃巾不暇,吾不能为千古笑端”。因此,他在家中蓄声伎,设夜宴,与宾客好友觥筹交错,行为放纵,李煜闻其荒纵,欲知情状,“乃命闳中夜至其第窃窥 之,目识心记,图绘以上之,本欲借图画来规劝他,岂料熙载视之安然。”
此图以连环画的形式,表现了五个相互联系而又相对独立的情节,展现了夜宴的活动内容,依次是听乐、观舞、歇息、清吹,调笑送别。
第一段为“听乐”,此时夜宴初开,红烛方燃,几案上酒菜罗列,鲜果杂沓,七男五女或坐或立,倾听教坊司李嘉明之妹“弹琵琶”,主人公韩熙载着立衣帽,红跏趺坐于围床,两手自然下垂,凝眸注视着演奏者。旁边,状元郎粲身着朱衣,右手撑床,向前倾斜,左手紧抓住膝盖,保持身体平衡,其余宾客,有的垂手,有的抱手,有的侧耳,有的回顾,目光多聚于琵琶弦上的轻盈玉指,仿佛沉浸于优美的乐曲声中。屏后一女,也挤进来欣赏,一手扶着屏风,会心而笑,旁边露出红漆阉鼓,引导观者进入下一段。
第二段“观舞”。韩熙载宠妓王屋山身材苗小,着窄袖蓝色长裙,背朝画面,侧转脸庞,随着鼓乐声跳起六幺舞。虽只露出背影,但姿态却极为生动。韩熙载穿绛黄色袍子,挽袖执槌,兴致勃勃地击红漆阉鼓助兴,神态自若。韩的门生舒雅手按拍板,打着拍子,韩的知心好友德明和尚不敢正视舞者,拱手伸指,似行合十礼,仿佛因自己置身夜宴场合而现出尴尬之态,郎粲倚坐旁观,周围人或凝神观舞,或双手击拍,他们击拍的节奏,吟唱的口形以及鼓点莫不与舞蹈动作相合。
第三段“休憩”。午夜将至,红烛半截,宾客散去,喧闹暂止,韩熙载与四位女妓围坐内室榻上休息,一侍女手捧水盆侍侯,韩边洗手边和几位女妓交谈,表情抑郁困倦,从他的表情和洗手的迟缓动作,不难看出主人公真实的内心世界,另有两侍女正在准备乐器,添换茶酒,准备新一轮的宴乐。
第四段“清吹”。韩熙载着白色宽衣,悠然地盘坐在胡椅上,袒胸露腹,微摇绢扇,旁边三位女子随侍,五位乐妓神情闲雅地坐成一排吹奏萧笛,他们的动态各异,排列有序,统一中有变化,作者特别对他们持萧笛的手指进行了精心描绘,其间只有舒雅仍按板助兴,另一男宾站在屏风旁,回首与屏风外的女子聊天,把观者的目光又引入下一个画面。
第五段“调笑”。时光流逝,宾客们意犹未尽,有的与女妓调笑诉情,有的拥着女妓窃窃私语,韩熙载着衣黄衫,复执鼓槌,端立正中,暗示着欢宴重开,其夜未央。
二.艺术处理
《韩熙载夜宴图》整个长卷虽分五段,但相互之间的境断意连,作者处理得巧妙而自然,是种采用连环画形式集中表现一个事件的发生发展过程,在早期绘画中也有,如顾恺之的《女史箴图》,也是在一长卷中表现人物的活动,但各自独立,略感生硬,不连贯,缺乏整体统一效果,而《韩熙载夜宴图》在这方面处理得十分出色,全卷布局有起有伏,错落有致而又统一,主人公的形象在画中反复出现,但使人不感到重复单调,这是作者的匠心所在,也是作品的重要艺术特色。作者每段以古代室内常见的装饰性家具屏风相隔,又以屏风相连,使前后连续而又相互独立,画面在表现时间序列中展开,利用连环画的特点,大大的便利了人物的故事画的布置,这种空间和时间紧密契合共同展开的处理方法,看起来真有现代电影的味道。
全图描绘了众多的人物形象,作者着意表现的,只是主人公韩熙载,韩在五个段落里,服装,动作各不相同,但形貌,性格却是统一的,与史书记载吻合,具有肖像画性质。真实地记录了他身置热闹的华宴歌舞之中却始终平淡悒郁超脱与欢乐的气氛之外,乐而不淫,艳而不俗。从他的面容上,我们可以看到他内心的忧虑和郁闷,是一位怀才不遇的政客形象,然而他那长垂的美髯,魁伟的身躯,健爽而稳重的举止,具有高逸名士的风度。其他人物都着官服,光冕堂皇,惟有他着便装,头戴自己独创的高高纱帽。他身躯魁梧,气宇轩昂,长脸美髯,丰颊圆鼻,虽置身嬉闹的欢乐场,却郁郁寡欢,苦闷迟滞,仍保持着庄重的神情,毫无轻佻之举,真切地反映出满腹经纶,胸怀大志的他,不得不“率性自任,颇耽声色,不事名检”,其他人物虽也各显其精神气质,他总不如主体人物突出,作者不仅描写表面的纵情欢乐,更是深入人物的内心世界。描绘出主人公空虚无聊的内心世界,为了突出主题,作者还把主要人物画得大一些,宾客画得略小一些,歌妓仕女画得更小一些,有唐画遗风。
顾闳中技艺高超,全面造型,用笔,设色,都具有浓厚的功力,作者以铁丝描钩线,线条工整精细,有粗细,轻重,疾徐等不同的变化,流畅而沉着。其设色绚丽清雅,层层加深,但也配以淡彩,变化自然,亮丽的淡色与浓重的黑、白、红互相比衬穿插,对比鲜明,人物面部,双手,衣褶各处钩染手法结合,于交待结构同时显现结构的凹凸,已被颜色覆盖的墨线上,复以色笔勾勒,增加了鲜明感与统一感,尤为可贵的是顾闳中已不仅局限于人物形体的描绘,而注重人物内心世界的刻画。在细节描绘上,顾闳中也是个中高手,衣着服饰,床椅桌屏,樽组灯烛,帐幔乐器等,无不描绘得细致逼真,无不表现出人物的身份和地位,成为构图中不可缺少的因素,也为史学家考据提供了很好的形象资料。
在一些艺术处理上,作者也匠心独运,画面采取了传统的构图方式,打破时间概念,把不同时间中进行的活动组织在同一画面,全面组织连贯流畅,画幅情节复杂,人物众多,却安排得宾主有序,繁简得度,在场景之间,画家巧妙地运用屏风、几案、管弦乐品,床榻之类的器物,使之既有相互连接性,又有彼此分离感,既独立成画,又浑然一体。再其次,作者在《韩熙载夜宴图》画面上,反复用简单的几片画屏和必要的道具,作者并没像西洋画一样去描绘灯和场景,可是充分给读者一种室内夜宴的感觉,就是中国画所谓的“意境”。这一点犹如中国旧戏剧,不用布景,只用手势、眼神等动作让观众感到周围景物历历在目。试看“清吹”这一段乐妓是用勾线重彩的方式刻画的,看一看人物背景,是不是像戏曲舞台,没有实景而多靠想象。
《韩熙载夜宴图》无论在构图、造型、用笔、设色等方面,都显示了画家的深厚功力和高超的技艺,它绘声绘色地描述了韩熙载玩世不恭的生活态度和忧郁寡欢的苦闷心情。客观上起了揭露封建贵族阶级的奢靡腐朽和统治者内部激化矛盾的作用。它是一幅既有高度艺术性,又有深刻思想性和现实意义的人物画杰作。
三、补充的话
《韩熙载夜宴图》,历史记载为顾闳中所作,但现存下来的是否为顾闳中原作,这一点值得怀疑。我认为现存的不是顾之原作,应为后人摹本,并且后人在临摹时,加了不少自己的东西,使这幅名作更加趋于完美,但不想过于完美而有了让人疑惑的地方,这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今提出,以便和大家探讨:
风俗习惯方面。这主要表现在服饰上发型上,唐代是中国古代绘画全面发展的鼎盛时期。人物画尤其仕女画,流传下来很多如张萱的《捣练图》,《虢 国夫人游春图》,周肪的《挥扇仕女图》、《簪花仕女图》、尤其是《簪花仕女图》,《旧古代史》所记南唐宫女高髻,有人断定是晚唐或五代人的作品,因为南唐后主的《长相思》是一首绘画感很强的词。词的上半阙对一位女子刻画十分细致:“云一咼,玉一梭,淡淡衫儿薄薄罗,轻频双黛螺。”你看,这位美发如云,发上插一枝玉簪,身穿一件淡淡的丝罗衫,描绘的多像《簪花仕女图》中的人物。假如这个结论成立,一定程度上冲击了周肪,也冲击了顾闳中;如果《簪花仕女图》描绘的仕女是南唐仕女的话,那么现存《韩》中的仕女则不是南唐的仕女。因为《韩》里所绘的仕女与唐代画中所见的仕女相差太大;南唐虽为唐末,但他毕竟是李氏江山,风俗习惯不可能变得如此之大。
背景的山水画方面,我们都知道,山水画至北宋趋于成熟,除承袭董巨等诸人外,又出现了李郭、范宽诸派,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都使用全景式的构图方法,直到金国南侵,虏微宗、钦宗二帝,据半壁江山,画院依旧,只是画风骤变,出现了刘李马夏,尤其马夏,感於斯,创出了马一角,夏半边山水,但在《韩熙载夜宴图》里已经出现了夏圭的山水影子。无论从笔法,还是从构图都酷似夏圭的山水。我查了一下资料,发现有一幅直接是夏圭的《山水十二景图》中的一景,从这一点可以说,现存的《韩》至少为南宋人所摹,只能说《韩》最初的粉本为顾所创作,具体是啥样,具体能刻画到什么地步,我们都没见过,只能从现存的《韩》中去考究,但若以此摹本完全去拔高他的艺术涵养,我觉得有过于唐突。我见过好几种《韩》的不同临本,发现有好多的不同,各有各的味,就像《兰亭序》一样,神龙本与定武本感觉就是不一样,古代好多文人画家在临摹古画时往往加过好多自己的东西,能忠实原作的很少,往往对其进行再创作,或美中求美,如唐寅临的《韩熙载夜宴图》。
全卷并无作者款印,只是卷尾跋文中指为顾氏之作,此外尚有“绍兴”一玺,知其曾为宋代内府收藏,关于顾闳中生平事迹的记载,史料十分缺乏,只在《宣和画谱·卷七》中寥寥提及,他的一些作品均已失传,这对研究他产生了很大的麻烦。仅凭《韩》很难对其做一个中肯的评价,况且现存的是不是其原作还得进一步研究。
《韩》一个更特别的地方,就是画家充当了间谍这一角色。纵观五代时期的人物创作中,直接描绘贵族生活的题材占有很大比重,特别是宫廷画院的画家,需要为皇室贵族传神写照,表现他们豪华享乐的生活或贵妇人的生活情态,西蜀阮知诲,其子阮惟德,张玫及南唐画院高太冲和周文矩都是以画贵族人物肖像著称,但他们所描绘的贵族生活,如周文矩的《唐宫春晓图》与《韩》相比之下就显得略欠一筹,《韩》刻画了失意官僚的心理矛盾——即韩熙载为了保全其身,不惜以腐朽的生活毁其誉,如真能像画中那样能高兴一天算一天,那也值得,等观者看完后,方知一切为虚,尽是苦中作乐,较之其他,更发人深省,令人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