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喜爱的
马骅
“我最喜爱的颜色是白上再加上一点白
彷佛积雪的岩石上落着一只纯白的 鹰;
我最喜爱的颜色是绿色再加上一点绿
好比野核桃树林里飞来一只翠绿的鹦鹉。”
我最喜爱的不是白,也不是绿,是山顶上被云脚所掩盖的
透明和空无。
诗者附记:
前四句引号里的,是我根据本地的民歌改编而成的。
本地的民歌和大部分藏区一样,分为弦子、锅庄、热巴等几种,最有特色的是弦子。弦子是一种集歌、舞、乐器与一体的形式。玩的时候男女围成一圈,男人拉弦子(二胡),大家一起跳,歌词则是一问一答。每首歌有固定的旋律,歌词则需要领舞的人现编,然后传给下面的人。这一段歌词是我一个本地朋友翻译给我,我再重新改过的。
妙妙私荐记:
为什么草席读书会,第一首诗是这一首呢?马骅是谁?老师们,你们心里有很多疑问吧。
马骅在这个世间的时候,我在杂志上读到他的文章,记录他在云南支教时生活。他说听到孩子在国旗下唱歌,他浑身颤栗。我读到这里也浑身颤栗。心里想,我要认识他。
然后没过过久,我听到了他在回学校路上,人随车掉进了澜沧江。那年他32岁。我像是失去了朋友一样,哭了整整一天。
回头去想,2004年远离、支教、爱与勇气这些词语像种子一样种在心里,所以,当遇见贵州支教的未未时,未见,已然像是熟人。我写过一篇未未的文章,题目取自马骅的《在未变老之前远去》。之后的种种,大山崖下的梅子坝小学,贵州的正安县,曾经是那么遥远的大山里,后来成了那么熟悉的第二个故乡.....之后的种种,公益,乡村,教师,所有遇见的底色是他。没有他,大概不会有我今天的生活,分岔的小路会走向哪里呢?之前种种,仿若梦幻。
我是在马骅的诗里,读到了干净、朴素、理想与善良。他离开北京,在梅里雪山脚下的明永村教书,随身带的电脑里有上千首各国民谣。他在明永村教小学生唱歌、识字,建屋,种菜,转山,写了《雪山短歌》。哪天饱腹哪天难受哪天神轻,不妨拿出来轻读一读。
1 春眠
夜里,今年的新雪化成山泉,叩打木门。
噼里啪啦,比白天牛马的喧哗
更让人昏溃。我做了个梦
梦见破烂的木门就是我自己
被透明的积雪和新月来回敲打。
附记:
村子分为上、中、下三块,学校在中村。学校只有一座木楼,坐东南望西北,前后都是山。从雪山上化下来的一条溪流从学校西侧的门外流过,将学校和农田分开,是村里的主要用水。水算不上清澈,一遇到下雨或天气热,积雪、冰川化得厉害时水就一片灰黑。学校里准备了几个大塑料桶,把水沉淀一天后才能喝。去年年底,县里国债项目落实下来,村里在山上建了个蓄水池,总算把水的问题解决了。
2 乡村教师
上个月那块鱼鳞云从雪山的背面
回来了,带来桃花需要的粉红,青稞需要的绿,
却没带来我需要的爱情,只有吵闹的学生跟着。
十二张黑红的脸,熟悉得就像今后的日子:
有点鲜艳,有点脏。
附记:
我刚来的时候,学校里还有两个老师,一男一女。女的叫公曲白木,已经结婚,男的叫阿松,刚刚二十岁,却已经有了两年多的工龄。我和阿松住一间屋,他还没女朋友,我成天拿村里那些年龄相当的小姑娘来逗他。阿松很腼腆,说两句话就脸红,可爱的很。去年暑假之后,校区做调整,和我搭伴的两个老师都调走了,学校里一下子只剩下我一个人,清净了许多,日子也有些无聊了。
马骅掉入澜沧江后,一直找不到他。“少年仍用力奔跑,在月光里追着多余的自己远去。”我想,他是不愿意离开吧,他的身体与心灵留在了那里。
为什么要读诗呢?我说不出理由。
某年深秋,我沿着什刹海散步,落叶满地,想起了顾城写的:“一切都在走,等待就等于倒行......在落叶纷纷的尽头,总摇着一串铁铃。”
某年盛夏,川西大山皱褶里穿行,坐看云起时,想起了马骅写的:“我最喜爱的不是白,也不是绿,是山顶上被云脚所掩盖的透明和空无。“
某年初春,杭州植物园开花的玉兰花,在头顶结成白色花廊,我从花树下走过,想起木心说的:”不知原谅了什么,诚觉世事皆可原谅。“
南煤如
20171130 杭州夜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