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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北门有一雕刻师,相传是真正的天人合一,他手下的雕作每一细节都栩栩如生。北门的老百姓都叫他木老爷,一是被他的鬼斧神工惊叹,二是因他为人正直而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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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北门那家木铺就是他经营的店子。
每日来木铺的人是摩肩接踵,虽说木铺前后有近百尺宽,西边摆着座椅供闲人观赏,桌上砚台还有笔墨供题诗作画。
此时那坐在长椅上端端正正的那位就是老甘。老甘是这儿的常客,对木老爷的东西爱不释手,每一件成品的名字老甘都滚瓜烂熟,若是有人在谈论木老爷的作品,老甘绝对是最兴致的那一个。
其实老甘不过是半生半熟,对于木老爷的成品,那是当做宝贝看,偶尔上手去摸摸质感或是擦擦表面的灰。
然而老甘从来没有花钱买下任何一件雕刻品。第一是价格对于老甘来说是一种负担,再而老甘一点也不想私心将任何一件手工品收购给他独自欣赏。老甘就愿意坐在那儿,看着每一件精致细腻又千姿百态的雕刻品。
3
对于常客木老爷是非常照顾的,他尊重每一位真正欣赏自己手下作品的人。但客人属实太多,对于老甘,木老爷并不熟知,只是知道他也是自己的爱慕者之一。
一天老甘想与木老爷搭话,因为他被木老爷的新作品“立马尘红”震惊。
那是四匹飞奔的马,其中一只没有马尾,却也是最大的一匹,老甘认为这是木大师的点睛之笔:无马尾的本意就是并没有真正懂木大师的人。只是老甘是这样认为。
“木老爷啊,您看这件新作,四马奔腾,有鞍有鞭有辔头,而唯独最大的这匹也是最精美的这匹没有马尾,您一定是故意这样雕刻,只有我知道,三匹完美的马是匹夫夺标之追求,对于这匹,一定是您内心对咱们裕北人的不平而鸣。”
木老爷听了此翻话,犹豫了好一会儿,笑着点了点头。于是在砚台上沾了沾干墨,提笔作画。
老甘看到木老爷又要画新作了,内心一阵狂热,转向正对着老爷,在方桌这头观赏了好一会儿才离开,在他心里早就不知道说了多少次妙啊。
其实木老爷那幅画,是四不像。后来又杂乱无序地写满了字,最显眼的就是那句:裕北奉我为师,其许挂齿何谈!
4
这天老甘又来到木铺里头,与平常不一样的是他多了一份自满。
他看到展示台上又多了一件新作,兴致又来。
这是一位佝偻老人,拄着拐杖,扶着老腰,每一个细微之处都雕得古朴而又不失雅致,老甘连声叫好。
这让观赏的百姓都来围观此作,老甘勃发心机,解释一番:
“这件成品啊,看上是为衣衫褴褛的耄耋老人,实则是咱们的木老爷对咱们百姓的同情,这笔走龙蛇的痕迹也是木大师故意留下的,他想要表达的就是这深受压迫的人们满身伤痕,却还要埋头苦干,谋生后日。妙啊,妙啊!”
看客皆道称好。百姓们都让老甘细品另些作品。
“这棵梧桐树,那可是木大师沥尽心血的作品,这精雕细琢的枝干和木叶,都是木大师背后无数次的深思熟虑,还有这树下的碑文……”
这群无脑百姓护拥着老甘,又是问这又是指那儿,老甘慢条斯理,一一解答。
傍晚,老甘满意离去。
5
第二天,木老爷专门雕了一件成品送给老甘。这让老甘抓耳挠腮,老甘到死都想不出木大师送此品的用意。
这件雕宝啊简单粗暴,一块实木,木上有几处雕痕,但没有任何形状,后门专门刻下一个大字“甘”,这方方正正的艺术品令老甘难堪。
老甘收下赠品,琢磨半天不透。
“木老爷,您这是何用意?此件物品四不像,粗糙的痕迹和方正的外形到底是什么?还有这背后的大字?”
木老爷犹豫了一会儿,对老甘笑了笑,这次木老爷的笑带了些许和气,那映衬在脸上的每一个动作好像是木大师故意做作出来的。他拿笔在砚台上沾沾笔墨又开始创作。老甘认为这用意一定是让自己用心去品。
老甘在长椅上沉思许久,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那件物品琢磨。
傍晚,老甘失望离去。
6
第二天去裕北街的路上,老甘想了许久,最后终于品出了一个满意的结果:
甘正是指老甘自己,苦尽甘来,也是想让老甘能受得住苦,这样才有方正的人品艺术,经管身上有粗糙的伤痕。一个人只有如此经历,才能在外表上使人看起来刚正不阿。二来物品不需要与另些物品相似,此物是独一无二,也是说老甘自己是与众不同的。此就是老甘对此物的理解猜测。
“妙啊,此就是木老爷一番心意!”
老甘内心一阵感慨。
7
木铺倒闭了,门锁的死死的,正直出入的北门也被堵,从门缝里瞧去,没有一人在内,老甘这才知道木老爷离开裕北门了。
他突然对这件物品有了新看法:
其实此物就是木老爷想告诉自己要离开了,放弃手艺,送下最后一个方正又最简单成品给自己,本意再简单不过,就是希望老甘自己方正贤良,是个正人君子。
“木老爷可真是大好人!”
老甘在北门外拱手致敬,内心平静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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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北门再也没有木大师的信息,传言木大师在裕南门隐居,老甘第一时间前去拜访。
裕南门人哪有欣赏雕刻艺术的,老甘在门外瞧了一眼,木铺里面空荡荡,只有木大师一人在写着什么。
老甘在门外叹息一声,那叫一个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