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刚读完日本临床心理学家河谷隼雄的《孩子与恶》这本书,再一次感慨养育孩子真的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值得我们用尽一生来学习。
之所以对这本书感兴趣,是因为现在新闻里有时会出现一些青少年犯罪的报道,这让我产生了一个疑惑:难道有的孩子真的就是荀子所说的“性本恶”吗?
前两天,河南封丘显一女子被前夫拽上车失联十几天,最后在黄河里发现了她的遗体。这起悲剧中,女子那13岁的女儿遭到了部分网友的非议。
原因是她的妈妈来接她走时,她把定位发给了爸爸,爸爸开车拦住了母女两,然后硬生生把她妈妈拽上车,妈妈曾向她呼救,希望她能上车和自己一起,但是她被爸爸推了下去。
在后来的采访中,她说:“想让我爸爸不要伤害我妈妈,然后回来他们可以复婚,然后可以过日子。我也有爸爸。”
对于这段话,有的网友评论她太自私了,明知道爸爸家暴妈妈,还想他们复婚自己有爸爸。甚至有的网友说她是魔鬼。
我认为这个孩子自私是真的,但不至于被冠上魔鬼的称号。
原本以为可以在《孩子与恶》这本书里解答我的疑惑,但看完以后,发现作者对于恶,精确地说,对于孩子的恶的定义与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尽管如此,其中还是有一些观点触动了我。
一,只要根绝了“恶”,就能制造出我们理想中的“好孩子”、“乖孩子”吗?
河谷隼雄在第一章谈到现在日本的家长非常热衷于孩子的教育,这本身不是坏事。但大家好像总是用心良苦地想制造“好孩子”、“乖孩子”,为了这个目的,不遗余力地要排除一切“恶”。
以为只要根绝了“恶”,就万事大吉。基于这种过于单纯的想法,犯了多少过失还浑然不觉。这种过失的牺牲品,永远是孩子。
其实中国的家长也是这样的,我们常对孩子说“你要乖乖听话,做个好孩子,不然我就……”之类的话。
听话成了好孩子的统一标准,听话的孩子才是爸爸妈妈喜欢的好孩子,不听话的都是坏孩子。
做家长的极力想要给孩子创造一个善的世界,给他们设置了很多规矩,来界定什么行为是善,什么行为是恶。想尽办法在第一时间掐断孩子那些在他们眼中属于“恶”的行为。
可是什么是恶,做家长的自有他们的一套准则,而且这套准则很可能不是固定不变的,它甚至有时是自相矛盾的。
比如有的家长对孩子早恋深恶痛绝,一心只希望孩子用心读书,好好学习的孩子才是好孩子,早恋的都是坏孩子。
可是等孩子大学毕业没几年,同样一批家长又催着孩子赶紧结婚,尤其是女孩子,不赶紧嫁人就找不到好对象了,年纪大了没人要了等等。
说到底这套准则怎么变还是要看家长的需求怎么变。
然而一个纯善的世界是不可能存在的,单纯地排斥恶,会招来更大的恶。当一个孩子从小就被教育着远离一切恶的行为,并不意味着恶就会消失了。
恶不绝迹,原因在于人的心灵当中存在着恶。
恶在我们心中常常意味着破坏,但任何创造的背后都混杂着破坏性。我们生存的世界早已形成了应该有的秩序,在既存的秩序当中想创造出些什么,必定要破坏掉某种旧事物。当然,单纯破坏是没什么意义的。
我们需要充分地认识到,恶,过了分寸就具有无法挽回的破坏性。根源恶隐藏着这种可能性,经常在预想不到的时候露出它的狰狞面目。
过后回想起来,自己做的事情毫无辩解的余地,人,也就是这样被懊丧、悔恨的心情击垮的。明白了这一点,才能在关键时刻,站稳脚跟,守住自己的底线。
想要做到这一点,在孩提时代有机会体验一下深度的根源恶,知道有多么吓人,才会下一个坚定的决心:我再也不敢了。
二,极力压制孩子的负面情绪,就能得到一个阳光灿烂的好孩子吗?
河谷隼雄说现代人都长成了“大头娃娃”,崇尚理性,蔑视动不动就表现出来的强烈感情。任何时候都能保持心如止水,这才是善。把感情表露出来让别人看见,多丢人啊。
蔑视强烈情绪崇尚理性不仅仅是感情十分克制的日本家长,其实中国的家长也是一样。
孩子哭闹的时候,总是惹大人讨厌的。大人们总是期待孩子情绪稳定,一直都像好天气,不要动不动给自己添乱。
喜欢“阳光、淳朴、活泼的好孩子”的大人,特别忌讳孩子发怒、悲伤等等。“不许哭”、“不可以这么发火”,逼着孩子随时随地都得阳光灿烂的。
这样的大人,有没有想过,如果整整一年每天都是大晴天,从来不阴天下雨,这个世界会是什么样呢?孩子要成长,哭也很重要,发火也很重要。好好地体会人应该有的所有感情,才能成为一个情感丰富的人。
在美国著名心理学家托马斯.戈登的那本《PET父母效能训练》一书中,戈登也提到了这一点。
很多时候,家长对孩子的负面情绪都是持恐惧和逃避的心理,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消除孩子的这些坏情绪,但使用的方式却是错误的。
要么直接强制命令“不准哭了!”“再闹就打你了!”,要么通过安慰表示同情,尽力使孩子好受一点,说服他摆脱不良情绪,否认他情绪的强度,“明天你就不会难过了!”“过几天你就会忘记了。”
很多人认为他们可以消除自己的情绪,方法是抑制它们、忘掉它们,或者想些别的。实际上,当人们受到鼓励,敞开胸怀说出困扰他们的情绪时,这种情绪才能得到释放。
你必须把你的孩子看作某个独立于你之外的人。一个独一无二的、不再与你产生联系的人,一个经由你而来,拥有自己生活和身份的独立的个体。
这种独立性将使你能够“允许”孩子拥有自己的情绪,自己感知世界的方式。
三,为什么青春期容易出现校园霸凌现象?
为什么青少年时期容易出现校园霸凌,甚至是残忍的犯罪行为?
在《青少年违法犯罪心理及其防范策略》一书中,作者孙毅从以下几个方面进行了分析:
第一,生理上的急速发展和变化与心理发展速度的不平衡。青春期的生理发展和变化是十分巨大的,但是心理发展在这个阶段与之相比却是比较缓慢的,心理的发展需要一个认知过程的搭建,所以并不能像生理方面一样快速,在这样的发展速度不平衡下,就会产生很多方面的矛盾。
第二,精力过剩与支配力的矛盾。简单地说就是生理的逐渐成熟给予青少年很多的精力,但是这个阶段青少年所从事的可以消耗精力的事情却还没有多少,所以会导致精力过剩。
这个时候青少年的自体支配力和心智还没有成熟到可以完全支配这些突然涌出来的过剩精力,所以在遇到一些容易牵动情绪的事情时,就有可能产生错误的过激行为。
第三,强好奇心和低认知能力的矛盾。青少年具有很强的好奇心,并且这个阶段的个体的好奇心水平应该处于一个高峰。
但是与成年人不同的是,认知能力的发展在这个阶段跟不上节奏,很多时候不能完全满足青少年出于好奇对于事物了解过程中的筛选和全面认知的需要,容易造成青少年对行为和事物的片面看法和行动。
比如,认为在学校霸凌其他同学是让自己出名和吸引其他人注意的一种有效手段。
第四,冲动。青少年的自控能力不足导致其易冲动的特点,受到不良情绪影响的时候,他们控制自身做出理智行为有一定难度,易发生激情犯罪。
第五,辨认能力和社会不良因素的影响。青少年的辨认和分辨能力没有发展完全,社会不良因素往往不能被很好地隔离和规避筛选,所以对于一些负向行为进行模仿的情况时有发生。
第六,家庭层面。虽然不能把所有的问题都归结于家庭环境层面,但是目前阶段的家庭环境对于青少年犯罪确实有着很大的影响作用。
有研究显示,家庭失和、频繁的争吵、父母一方或双方有犯罪行为等,都会给青少年对人际关系和社会关系的认知带来一定程度上的冲击,可能导致青少年易冲动、自卑、极度敏感以及犯罪易感。
第七,社会风气。社会的快速发展与文化发展速度的不匹配带来了一定程度的社会撕裂情况,而这样的情况在乡镇往城市过渡的区域体现得更加明显。
物质层面的不断发展带来了金钱观念的变化,造成很多青少年消费观念和价值观的变化。但是由于物质的不平均,就会造成针对物质的犯罪频发,如青少年抢劫、打砸行为等,并且往往由于冲动等因素带来转化犯罪。
面对校园霸凌,老师和家长要么不够在意,以为是孩子们之间的小打小闹,要么一发现问题,就会热衷于调查是谁、什么时候、欺负了谁,早早把“犯人”挖出来了事。
简单的训斥,打骂,给被欺凌的孩子赔礼道歉之后,就以为事情已经结束,放在一边置之不理。
我们很少有耐心愿意听一听孩子说些什么,他们到底想要什么,他们的这些过激行为是不是在向家长或老师表达什么诉求。
除了情感上的需求,老师和家长如果能够适当引导孩子释放多余的精力,对于减少欺凌现象也有一定的效果。
《孩子与恶》中提到日本一所小学刚出现欺凌现象时,老师利用自己打排球的特长,组织学生在休息时间练习扣球,学生们都兴致勃勃。
然而现在的孩子,人数本身就少,时刻在大人的目光监视下活动,大家都被养成了乖孩子,这些好孩子们不是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而是活活地被嵌在某一种规范里。
这样装在盒子里的好孩子,到了青春期,突然遭遇了自己内部汹涌而出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力量的冲击,在反抗父母教师的过程中,就容易完全搞不清楚限度在哪里,失去了控制。
河谷隼雄认为作为人,谁都有一定程度的攻击性,释放这种攻击性也很有必要。勉强地抑制攻击性,就容易形成奇怪的欺凌现象。
四,我们该怎么做?
那么当孩子做出一些在家长眼里被视为“恶”的行为时,我们该怎么做呢?是严厉斥责还是温和责备?
首先,在原则问题上,家长必须作出严厉的姿态,让孩子们知道,往前再走一步都是不可以的。
大人作为一堵墙站在那里时,一定要有一种无论什么样的冲击过来,都绝不动摇的强韧的力量。大人只能是一堵墙,这堵墙只能稳稳地站立不动,墙不可以自己跑起来去打孩子。这一点千万不要误解。
其次,要允许孩子犯一些小错,我们要给孩子犯错误权,绝不犯错的孩子是没有的,毕竟大人都不敢保证这一点。
《好妈妈胜过好老师》中说:
童年需要“试误”,需要“不听话”。不允许孩子犯错误,要孩子事事听命于家长,这犹如不允许学走路的孩子摔跤一样,是以暂时的、表面的完美取代长久的、内在的完善。
就一个孩子来说,他内心自信平和,比谨小慎微重要;凡事有好奇心,比凡事不出错重要;他有自我选择的勇气,比选择正确更重要。
培养一个完全“听话”的孩子是件可悲的事,当一个孩子事事听命于家长,处处循规蹈矩时,那不是教育成果,是生命中隐伏的久远的悲伤。
第三,在严厉地斥责过孩子以后,一定要记得及时恢复关系,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恢复后的关系,甚至比没出事以前更深。
一边严厉地斥责犯了错误的孩子,一边还能恢复关系,这可能因为大人自己就体验过根源恶的恐怖。一定要严厉地断绝根源恶,尽管这样,还能不断绝与犯错的人之间的关系,这时候,应该是爱在发挥作用。
一个人与恶没有关系,成天净做好事,跟这样的人保持关系,就不需要谈论爱了。所以说,在“尽管这样”的时候,爱就登场。
经常是经历了几乎要使关系彻底解体的恶,才更加强化了这个关系。人,就是有这种不可思议的特性。
但我们并不是说恶是一件好事,大人们一定要让孩子们知道根源恶的极端恐怖之处,教给孩子们怎么与根源恶做斗争。有的时候,很严厉的斥责也在所不惜。
但是,斥责不等于跟孩子断绝联系,不能说这样的孩子就是坏孩子,对其简单地排斥,就走到邪道上去了。充分认识到自己作为一个人的限度,认识到这一点,对与孩子建立健康的关系是很有用的。
第四,尊重孩子的个性,相信孩子解决自己的问题的能力。做家长的要把孩子的问题和自己的问题区分开来,不要一看到孩子遇到了什么问题,就急着要替孩子解决。
不相信孩子,其实就是不相信自己。现在的大人们总是忧心忡忡,不干点什么就坐立不安。感觉自己已经稳定成型了,所以一切要求都冲着孩子发过去。
把孩子的问题大包大揽过来,而不是鼓励孩子自行解决自己面对的问题。这不仅无益于培养孩子解决问题的能力,反而还在向孩子传递一些负面信息:
我不相信你能自己解决问题、我认为你没有我聪明、我认为这是你的错……
这无疑会极大地打击孩子的自信心,也会让他们养成对父母的依赖心理。
分清楚是谁拥有问题,如果是孩子的需求没有得到满足,孩子不高兴,他感受到了挫折或者遇到了麻烦,那就是孩子的问题。
当孩子侵犯了父母的权利,他的行为阻碍了父母的需求得到满足时,父母就拥有了问题。
孩子有问题时,父母需要采取积极倾听的方式,准确地理解孩子发出的信息,接纳孩子的情绪和感受,不做评判,不提建议,让孩子在倾诉中不知不觉地找到解决方案。
当父母有问题时,就需要父母跟孩子换个方式来沟通。先描述孩子的不可接纳行为,再对孩子说出自己对这个行为的感受,最后告诉孩子他的行为如何影响到了自己。
玛利亚·蒙台梭利在《童年的秘密》说:
当一个新生命诞生的时候,它自身中就已包含了某种神秘的指导原则,这将成为它今后的行为、性格和适应环境能力的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