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姜 考
本文选自《尊者阿姜考 阿纳拉育》作者阿姜摩诃布瓦
你们必须明白,无始以来,杂染家族就已统治着三界中所有众生的心,它是非常难缠与顽强的。它的成员们都非常强大,并且极为擅长利用许多欺骗的伎俩来使众生颠倒与混淆,要尽述其骗人的手法,几乎是不可能的。杂染家族比起天空及海洋都来得更庞大更广泛,它的伎俩和势力范围囊括所有三界的领域,因为一切事物都垄罩在它的影响之下。没有一个地方,没有一个角落或缝隙——即使如一粒沙子般大小——是其精巧的伎俩与狡诈的手法无法渗透的。它弥漫在所有大大小小的事物:家庭中充斥着它,市镇充斥着它,各个国家乃至全世界都充斥着它,整个宇宙也充斥着它。没有任何一个角落,杂染家族不在那里准备好要伺机制伏众生。
整个宇宙构成了由杂染大家庭所统治的王国。它们的统治是如此牢固严密,这使得任何地方的任何人都很难逃脱它们的铁腕。事实上,只有佛陀及阿罗汉们做到这点。如果你还不熟悉它们用来催眠一切众生的魔法,那么请在此时此地就去了解它们。你将会获得正念来警告你,别再如往昔和现在那样,依旧自满。
我所告诉你们有关杂染家族的一切,是来自当我奋力反击它们时,对它们感到的愤忾。起初,我被它们打得头破血流。我常不知要如何对抗它们。但每次我都会卷土重来并再度攻击它们。就这样进进退退,一次又一次重建正念与它们搏斗,却还是败下阵来,如此周而复始。但只要我能再抬起头来,我就会带着勇士的心重新去战斗,用我的生命作赌注以换取成果。我毫不退缩地奋战,无论坐着、走着与站着,我都跟杂染从事战斗。当我躺下来也会继续和它们交战,直到入睡。每个姿势都成了战斗姿势。虽然我一次又一次地败给它们,但我从未放弃,因为我尚未达到从一开始就决心要达成的目标,那就是无可争议的全面胜利。只有到那时我才会停止战斗。
当我们毫不软弱退缩地作战与奋斗时,我们正念和智慧的力量跟敏捷性将逐步成长提升。过去像一匹野马那样活蹦乱跳与好玩的心,于焉能逐渐平静下来。到此为止,心仅仅记得三摩地的含义为‘坚定不可动摇的平静’, 接着,才会逐渐于内体验到三摩地那坚定与不可动摇的平静。而后,在古代经文中有关三摩地的记载就变得十分清晰:它存在、真实,并且出现于心中。当你在自己心中实际体验到三摩地时,一切有关古经文中对三摩地描述的疑惑会消除殆尽。届时,你的心将会平和及光明,开阔且自由。在此之前它是如此地壅塞与狭隘,使得你前进之路被阻碍了许久。
当我自己亲身经历后,它成了一个启发性的经验,使我坚信我此生必能体证道、果与涅盘。仅是在三摩地中所感受的平静,就令人满意到让我确定在我身为人类的此生中绝不会缺乏满足。为了累积能趣向道、果及涅盘——我肯定自己终将体证——的个人财富〔修行资粮〕,我所投入的初始资本就是三摩地资源——心的宁静与平和。而在我体证并清楚了解三摩地后,我很乐观,通过同样的努力,我便能在法的修习上逐渐获得越来越多的财富。
届时,四神足〔四种圆满成就的根基〕就越来越明显了。它们是:
一、欲神足(Chanda):对禅修过程以及禅修所带来的成果感到欢喜、满足、踊跃,并持续在心中生起,像泉水般不断从地面涌出,使得心在所有情况下,无时无刻都感到神清气爽与快乐满足。
二、勤神足(Viriya):不懈地努力。不管行住坐卧都应当伴随着精进,以便完全根除杂染的庞大家族及它所有的成员。
三、心神足(Citta):对维持心中美妙的法味,始终念念不忘至诚关心。努力确保没有危险的毒素会渗入而破坏了法的滋味。
四、观神足(Vīmaṁsa):内在的沉思与观察。即对于与心有关的种种事物,勤奋地搜寻和探讨它们的因果关系。
我们必须尝试去训练那被杂染愚弄的心,使它有所改善,以便朝法的方向——即正念和智慧的纯熟来成长与发展。然后,心就不会像以往那样退堕与迷惑。四神足[Iddhipāda]也将一天天地增长,使得欲、勤、心、观这四个要素融合为一体,并因而获得随时随地用以对抗杂染所需的力量,其唯一的目的就是要将它们彻底摧毁。
当三摩地已被发展到足以在心中稳固确立,并且能在任何时候被建立时,那么你应该透过观察内外诸法加速往智慧的方向前进,使它们全都汇聚于三特相——无常:短暂,苦:不满足,非我:不具自主性。接着,四神足会开始密切协调它们的工作,直到它们成为带来力量的自动运行途径,跟随着正念与智慧的引领。
自此以后,若把修行说成是对抗杂染的肉搏战,那也没错。当我们为究竟解脱奋斗不懈时,我们想从苦中挣脱获得自由的热切渴望与时俱增。如果这意味着会死于搏斗中,那就让死亡来到战场吧;换句话说,以无惧死亡的战士精神来战斗,就是如此!而若能免于死亡,那但愿杂染会明显屈服于最先进的武器,即正念和智慧的每一次猛烈攻击,而冰消瓦解。
在禅修开始,心尚未证得三摩地的平静之前,即便是一个勇猛精进的禅修者,以他的生命作赌注,到最后也往往会落得伤痕累累。他得到的成果似乎跟他的努力并不相称。这是因为他仍未具备应有的娴熟技能来与杂染战斗。
因此,一个修行者必须接受这样的事实,那就是一开始他将会承受相当多的‘伤痕’。 通过经验,他开始明白其原因,并学习去调整他努力的性质及所运用的方法,以便在未来能更为适用。我自己就有过类似经验。在我还未能妥善掌握禅修的原则之前,我差点就死去。
当为了开发智慧去修习解剖身体的各个部位,将它们分离出来,并就它们不净 (asubha) 、不如人意 (dukkha) 、无常 (anicca) ,与无自性(anattā)的真实本质去审察它们,直到这些真相逐渐地清晰,那么我们在修行上的努力可说是已获得‘起飞’,并且变得无畏及勇于冒险。其结果在正念与智慧的发展上将显而易见,会加速在五种业处领域——发(kesa)、毛(loma)、爪(nakha)、齿(danta)、皮(taco) ——上的工作,并扩展到各种现象的本质(sabhāva-dhamma)。透过全神贯注地审察,使我们能看见身体及其各个部位的真相,直到贯穿了每一部份,并且能跟无处不在的外部现象连系起来——至此我们了解到它们都是同样的属性。这就摆脱了对身体的一切疑惑和不安,进而能逐渐地破除对它的执取。
这种用来探察和分析身体的正念与智慧是无畏及勇于冒险的。事实上,比起一般用于其他禅修领域的更有过之,但对眼前的工作这是适当的——因为至为粗犷的工作需要大胆及敢于冒险的正念和智慧来取得成功。这有点像是一块粗糙的木头,需要以激烈的手法来予以塑形。同样的,诸蕴中最粗显的是身体,用来探察其本质的正念与智慧,必须依照对眼前工作的适当性来进行。当正念和智慧最终如其本然地了知了此蕴,并且破除了对它的所有执着,这探察就会自行消失。好比一个熟练的木匠,会以任何他觉得必要的方式去形塑一块木头。当老练的木匠在形塑一块木头时,只要完成了所有粗略工作的阶段,他自然就会停止那工作,无须任何人去告诉他何时停止。
名蕴[nāma khandhas]包括了:感受(vedanā)、记忆(saññā)、念头与想象(saṅkhāra),以及意识(viññāṇa),是更加细微的蕴。因此,智慧观察它们的方式也应当相对的细腻。用来探察这四种蕴的正念与智慧必须具有精微及细致的特性,就很像水能到处渗透那样。对这四种名法的审察可直接导向三特相。三者中的任一项——无常、苦或非我,都可被使用,就看在观察中哪个最容易运用。但在探察粗糙的色蕴时,所用的不净观方法,于此并不适用。
四种名蕴的任何一个都可依情况被选来进行观察。例如,痛感生起时的受蕴。对此,你必须探察身体、心与痛感之间的关系。分离这些因素,并去比较身体及感受的性质,以便查明它们到底是什么。它们是一模一样的东西,或者各不相同?观察它们,分析它们,并且以真实的智慧将它们弄个明白。别只是马马虎虎地掠过,然后就让它过去——那是杂染的行事风格,使我们怠惰无力以便将我们击败。这并不是能在法上获得进展的方式,因为法意味着带着真实的正念与智慧前进。你绝无法用任何其他方式见到真理。你必须以正念和智慧的模式来观察,直到在所有情况下你都能完全了知真相。
在观察疼痛感时,别指望疼痛会消失,因为你越想摆脱它,就越增长苦集,制造出更多痛苦的因素。相反地,你应当渴望认识和了解苦受在身心之中自行展现的真相。这种热望是道[Magga],让你辗过一切杂染,而当你非常清楚地看到身受的真相时,跟着就会产生出道果(Phala)。心在观察时,愈是渴望知道并了解当时的真相,为此,努力的程度也会更加增强。
所以,在进行疼痛感的观察时,你应该只对洞见疼痛的真实本质感到兴趣,与此同时,去掉任何想从观察范围中摆脱疼痛的渴望。别让希望疼痛消失的欲望阻碍了你的前进,否则在你不知不觉中,负面的欲望将会摧毁对道与果的正面渴望。届时,你将无法找到你所追求的东西。相反地,你只会对死亡感到恐惧,并软弱地去寻求对别人的依赖。这正是杂染,是苦集,它们在你修行的领域中持续肆虐。这就是为何我急于警告你们所有禅修者,不然我担心你们将会被杂染所愚弄。杂染的行动往往太过迅速,使我们无法跟上并识破它们。只有那些修心的禅修者,能够清楚地明白各种杂染的诡计,并将它们全部从他们的心中彻底驱逐出去。
当探察诸蕴中的苦受时,尤其是身体上的疼痛,别去想疼痛的严重程度,或者它对你健康可能产生的影响。反之,要思考如何认清身体、感受以及心的真正本质。这三者随时都准备把真相展现给那些带着战士的气魄来修行此道者——他们下定决心非要清晰和全面了解佛陀的圣谛不可。
那个使我们希望疼痛消失的恐惧,乃是杂染家族的首领,它逐渐消耗我们的能量,并削弱我们的抵抗力,直到我们灰飞烟灭。请注意并牢记在心,我们千万不要被它的伎俩所迷惑,因为它就等候埋伏在道的入口处,准备阻挡我们的去路,并在我们有任何机会能前进时,抵制我们在法上的进展。请记住,没有任何杂染总是软弱、粗心或笨拙,就如同那些向来如此的修行者。我们经常就是摇摆不定,任由杂染把我们拉走,并将我们打得稀烂,然后烹煮成供全家享用的美味佳肴。
因此,当你到达了一个紧要关头,就是在正念与智慧和强烈疼痛交战,观察及分析它们以便找出真相之时,你必须用你的正念及智慧转而去面对并穿透疼痛。易言之,让正念与智慧盘旋并深入到体内疼痛似乎最剧烈的那一点上。以正念集中心意,而以智慧解开感受、身体及心的纠结,它们都已经混杂在一起,查明这三者究竟是同样的东西,或是各自存在。分析身体、感受与心之间的关系,查看它们的精确细节,以正念和智慧来来回回一次又一次地审察它们。别去理会疼痛的严重程度、是否会消失、你能否存活,或者其他任何事情,比如你身在何处,现在是什么时间。在那时,你必须只关心为了能清楚认识身体、感受以及心的真实本质,所正在进行的观察,心无旁鹜。正念与智慧必须不断保持意念于当下,并对正在进行的工作,予以严谨及密切的注意。别让意念偏离手头的任务。别期望任何特定的结果,也别去猜想苦因的性质、灭苦之道,或是苦的止息,以为它们必定是这样或那样。所有这些想法,只是敞开了让苦因进入的大门,并让它在你努力修行的领域中发生作用。它们只会增加你所经历的痛苦罢了。
我们这些修道者必须时时刻刻对杂染小心翼翼、提高警觉,因此我们不能松懈而分散了注意力。同时,我们应该专心致志地去作我说过的观察,像肉搏战那般去进行。凡是善的将留存下来,并与真实法、解脱法同在;而任何恶的都将会被摧毁。但别让你自己在奋战中被压垮及歼灭。你必须勇敢战斗,使得唯有杂染被消灭掉。任何其他结果,对一位有如勇士在战场上志在必得的修行者,都是错误及不恰当的。
在同时对身体的疼痛与心进行探察时,你应该将它分为三个类别,持续不懈地运用智慧来体悟其真实的本质。然后你就会毫无疑惑地清楚了知身体、疼痛和心的真相,通过一次次战斗,逐渐带领你走向攻克杂染的胜利。你不仅将变得无畏于剧烈的疼痛,同时也无惧于面对死亡,它将被视为一个自然的真理,就如同看待身体、感受以及心的方式一样。接着,你将会挣脱对死亡的恐惧——这是杂染用来蛊惑我们的天大诡计之一。
一旦它们的真相被清楚地了解后,在各自的领域中都真实不虚。身体依照作用于身体的因缘而真实呈现,感受随着作用于感受的因缘而真实呈现,心则依据作用于心的因缘而真实呈现。它们个个都法尔如是,不会影响或干扰到其他两者。即便是死亡,也是真实的自然法则,那么为何要被它吓得胆颤心惊,让杂染能逮到机会来嘲弄你呢?
当正念与智慧毫不退缩地观察,直到它们清楚地了解身体、感受及心的真相时,会发生以下其中一种情况:
一、 所有疼痛感在那一刻瞬间消失。
二、 就算疼痛没消失,也不会如往常那样与心联系。
三、 心进入深度的宁静,并且美妙得难以置信。
四、 已变得平静的心,展现出一种令人惊异的‘纯然了知’境界,而且不和任何事物有所关联。
五、 当心进入彻底的宁静状态时,身体完全从觉知中消失。
六、若心彻底观察直到它切断与疼痛的联系,但尚未完全统合并坠入一心的境界,那么它仅仅只是知道周遭的一切;同时身体也只是存在着,却与心没有任何直接连结。
这些结果来自于我所描述的观察方法,它们只能在修行圈中找到。如果你想亲身体验这些成果,就必须依照上述方法来修习。那么你看过的这些说明,肯定就会在你自己的修行上应验成真。
剩下三个名蕴的观察,包括记忆、思维造作及意识〔想、行、识〕,有时也会牵涉到身体,就如同感受那样。提出这点是为了让那些如是修行者,依据出现在他们禅修中的状况自行去思考及观察。当心已看透并完全放下色蕴后,对这三个名蕴的观察就成了主要任务。但只要心还没放下色蕴,这观察势必就会与身体纠缠不清。每位禅修者都有责任为自己去厘清这点。他心里要明白,他的观察应当涵盖所有诸蕴,或者应该专注于某个特定的蕴。只有禅修者自己会清楚,在每个修行阶段里,哪种观察最有助于他放下对诸蕴的执着。
色蕴需要一个非常广泛、彻底的观察。人的身体是一个非常广阔且复杂的主题,因此用来观察的手法不能一成不变,必须有弹性。这有赖个人去设计自己的方法。你可以在心里把人体解剖成各个组成部位,直到之前的那个人全都变成残肢碎片。你可以去观察身体不净的本质,专注于它使人作呕的层面。你也可以就三特相(无常、苦、非我)中的任何一项去观察身体,或是三者一起运用。你应该持续这么做,直到心具有善巧且精熟于不净观及三特相的领域,并进而化解了所有疑惑。然后,你就会自动自发地放下对身体的执着。
当心已放下色蕴,它会转移注意力到想、行、识那三个名蕴,运用它所具备的极致正念与智慧不屈不挠地持续追查它们。由于正念及智慧已经处于完全纯熟的阶段,它们会自己去进行这项工作,不需要以任何形式去逼迫它们。这种熟练的正念和智慧开始自行展现,是起于修习观身不净的阶段。到了身体已完全被放下时,这种能力已经充分地开发出来。
在心转移它的注意力到想、行、识的当时,对于全方位地观察每个角落已十分善巧和完全精熟。不再显现出任何无精打采及漠不关心的迹象;相反的,当它变得如此全神贯注于观察而不想休息时,它持续不断的活动必须受到限制——意即要让它在禅定中休息。在此阶段,我们曾于古经文中读到有关大念住与大智慧的字眼,将会在不断围绕名蕴,观察着它们方方面面的正念与智慧上活灵活现。我们再也不需要就此去询问他人了。
打从透过观察,不净的真实本质被相当清楚地领悟开始,所有的懒散和倦怠就完全消失了。它们似乎已在心中杳无踪迹。据此就可明显看出,怠惰及漠不关心同样都只是杂染家族的成员。它们始终捆绑住众生的脚,束缚了众生的心,致使他们无法踏上趣向良善与正确的道路。
然而一旦它们被正念与智慧所引领的苦行之火(苦行法)所点燃,它们就会被焚烧殆尽。怠惰从此就在心中泯然无迹。所仅存的,是全天候高度专注于各方面的努力,除了睡觉之外。虽然杂染还潜伏在心中,但它们不敢阻碍行者在禅修上的努力。因此,杂染被永久埋葬只是早晚的问题。一个在面对色蕴时就已发展出卓越正念及智慧的人,在观察那三个名蕴时,他会进展迅速且熟练。在相对的世俗里,没有任何其他层次的正念与智慧能如此快速地行动。
那已放下色蕴的心,还需运用出现在心念中的身体视觉影像来作为锻炼正念与智慧的对象。正念和智慧去追踪这些不断出现而后消失的影像,它们一再地生起又消失,直到这些身体的影像快速生灭有如闪电。在那之后,心中就不再存有任何身体的样貌,也空无任何外在与内在的物质形色。观察这些事物的所有兴趣,自此荡然无存。
然后,意念转而全神贯注去审察那三个名蕴中的某一个,或三者同时一起审察。由于这三个心所是在心中生起,也在心中灭去,如今心就成了主要的观察目标。这些心的所缘在生起跟灭去时都被智慧加以观察和探究。当正念与智慧最终洞察了这些蕴的真正本质,就看出记忆、念头及意识都只是不断生灭的短暂现象,没有任何真实的连贯性。
在观察名蕴的阶段,心中没有任何来自外在世界的事物,但那三个心所还存在其中。因此,心必须谨慎地去彻底检查这三者,一次又一次地看出它们的无常、苦及非我,直到心对诸蕴的这些本质都笃定无疑。而后剩下的问题就是本心自己,那是根本无明的唯一住所。这观察继续集中在心与名蕴的关联,直到正念与智慧清楚地明白了伴随无明的名蕴是有害及虚妄的。接着,心里的无明就冰消瓦解,在那一刻完全从心中消失。
当无明——杂染的核心——在心中消逝,作为杂染与无明工具的诸蕴并未跟着消失。它们转而成为纯净之心的工具,不受染污地续存着,不再如过去那样被任何杂染介入及管控。纯净的心与纯净之法并不会去逼迫诸蕴,或是像杂染那样紧抓着它们。心只是以不偏不倚的方式仰赖诸蕴来作为它的工具。
这是从心中洗净生死坟场的工作,以使它们完全不复存在。最有智慧的人总是用这种方式来净化自己。谨记这点,并努力将其付诸实践,好让你们自己能觉悟真实法的本质。当心体证到法是全然纯净的,它也会了解到一切诸佛的真正本质。而后,对佛、法、僧的所有疑惑也会一并消失。
于心的战场所进行的这场杂染与法之间的战争,就在禅修者的心中戛然而止,杂染被摧毁并消失后,心变得完全纯净。那时,所有的问题都终止了。因此,我恳请我的追随者们,无论是比丘或其他人,去了知那能撼动世界,并将所有众生从杂染的沉睡中唤醒的法。趁着还有阿姜在教导此法时,现在就赶紧去了解。那么,你就不会像过去那样,继续成为杂染的祭品——在那些各方面都远比杂染聪明的智者眼中,这是十分可怜的。我们这些让杂染哄得昏昏欲睡的人,即便还醒着,都很可能会将毫无价值的东西当作是宝贝。我们常常将有害的看成是好的,而把值得赞赏的看作是坏的。我们把背负的沉重负担当成是美丽闪耀的饰品来穿戴,并感到非常满意。但当我们尝试去做一些良善之举,我们往往粗心大意地随便做做,只是摆足姿势而已,因此结果难以预期。我们无法找到任何足以信赖的一贯性或标准。就如一根插进一堆牛粪的木棒,就只能等着它倒下来,我们永远无法在自己身上找到坚实之地。仅剩的只是一颗没有任何重要意义的心,因此我们的所有行动往往都对自己有害。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我们疏于训练自己的习性,使之能依循正确而适当的方式来行动。
由于这样的疏忽,比丘变成没有价值的僧人,而在家人成了没有价值的俗人。他们散布在这世间的好人当中,为数相当可观。如果我们必须在‘善修正道’(supaṭipatti) 的如法真实比丘——或实践布施、持戒和禅修的如法真实在家人——以及那些没有价值的比丘及在家人之间作出选择,我们会选择哪一条路呢?我们必须好好地审视这个课题,并尽快作出决定,因为一旦我们死了,那就太迟了。我们应当期盼能获得的美德,不是只来自于穿上黄色的袈裟,或者在我们的葬礼上邀请比丘来诵经并接受粪扫衣[paṁsukūla]。这完全得仰赖我们去训练自己能具备善巧之法,意即要在我们还活着的时候,就善于去除所有恶法。别说我没提醒过你们!
请留意这个警告,并将它谨记在心;然后尽量依照 attā hi attano nātho 的原则来修习——当你走在修行道上尽可能依靠自己,让法来照亮修行的道路。那么你就不会成为一个落伍的比丘,或是一个落伍的在家人,落后于佛陀秉持无上慈悲,以直接的方式来教导良善与德性,以及道、果、涅盘的时代。
我已日趋年迈,带领及教导追随者对我不再是件轻松的事。与此同时,一群群的比丘和沙弥持续涌入寺院来接受训练与教导。当你们来跟我学习及训练时,你们得自我承诺要抱定真实的决心来修行。别带着三心二意的态度,损害了你自己跟你那些渴望修法的朋友们,因为这种态度会同时毁掉你自己和他人。
杂染不会饶过任何人〔即便你向它们投降〕,无论他们是谁。我们比丘及沙弥必须明白,杂染一直以来都是我们的敌人。它们并不怕任何人,即使是出家人。你绝不能以为它们会向你下跪并为你服务,服侍你且关照好所有禅修条件,使之舒适便利,以便让你这个‘它们的大师’在各方面都不受困扰。虽然你已剃度为比丘,但你心中的杂染其本质未曾改变,在你剃度前,它们老早就蹲在你头上了,而且它们绝不会同意自己下来。因为它们一向都是霸凌比丘的暴君,对在家人也一样,它们并不畏惧这世间任何地方的任何人。如果从此刻起,你不赶紧彻底摆脱它们,让它们从心中被完全摧毁与驱除,那么它们将会永无止境地继续下去。
今天,我敞开心胸并向你们说明了一切我所知的修行之道。我已经阐述了那些因——即严格而能有效对抗杂染的方法;以及那些果——即勤奋依循这些方法所带来的各种成果。我已经毫无保留地向你们透露了这一切,没有任何一丝的隐瞒。
因此,现在你们每个人都应该采用这些方法,竭尽所能去清理掉在你们内心那些沉重难缠、无法无天的杂染。但可要小心,别让那些杂染收拾了你——使你对它们俯首称臣——而不是被你清理掉。这是我极为关注的事情,所以我不想看到它发生在你们身上。在过去我自己曾被它们击垮过。我从中学到了宝贵的教训,是故我不得不警告大家要避免掉入同样的陷阱。”
阿姜考-安那腊育(1888-1983) 阿姜考1888年出生于泰东北乌汶府乡村。为人端正、热心、多友。二十岁由父母作主婚配,育有子女七人。某次外出做工,回村时目睹其妻不忠。举刀在手几欲杀人,终为理智所制,决定成全其妻,自行出家,发誓找到灭苦之道。他于1919年受具足戒,时年三十一岁。阿姜考在寺院学习经律六年后,出走游方,寻找当时已负盛名的阿姜曼。在廊开见到一次,旋即失去踪迹。几年后听说阿姜曼在清迈,再次步行出发,一年多后遇见阿姜宛,与之结伴而行,终于找到。此后两人接受阿姜曼的指点,全力禅修。据说他在林间坐禅时常常夜半易地,因为意识到自己一旦熟悉了环境,警觉与念住随之松懈。阿姜考在清迈修行多年,高度成就。1936年左右他回到东北,1958年乌汶密林里的午鼓洞寺定居。1975年正值泰国武装动乱四起,国王亲往午鼓洞寺拜见87岁的阿姜考时,曾请教国家面临的最大问题,他答: 贪婪与腐败。阿姜考于1983年圆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