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牛不是牛,是会飞的昆虫。
每年农历七月,高粱尚尚缀红,雨季把天空哄得哭了一场又一场,最后土地的心都碎了,处处渲软,一脚踏下去,便汪汪的冒出水来。山水牛选择这样季节和天气繁衍后代是最适合不过了。至今,闭上眼睛,似乎还可以看到好多只山水牛在滴着水珠的草丛中四处爬行,让人那么惊喜!
想捉山水牛可是需要趁早,那个夏季夜雨颇盛,清晨,雨便渐渐停歇,太阳常常会探出脸来凑热闹。而一旦雨停,阳光烘干空气中的水分,幼籽山水牛很快摆脱懵懂,瞬间可以振翅东飞,那么决绝疾迅,行踪飘忽,就算用衣服扑,枝条抽,也是常常鞭长莫及,望之兴叹!所以,要是雨下得够缠绵,又到了捕捉它们的时机时,便在头一晚就备好了两个大号的大头针,引上了长长的够有两米的四股线,家庭条件好的孩子还可以备着铝锡壶————那时最羡慕人家一手提铝壶,一手扯树条,捉了直接放进壶里就好,潇洒自在,不像我们这土法子,要把牛儿刺破胸膛,穿针引线的弄成一串,及残忍又窝工,还容易被它们咬伤。
不管采取哪种办法,行头总算完备,便千万地委托父母早喊起床,切切不可误了大事。有时想着第二天的情景,静静听着窗外不绝于耳的雷雨声,颤颤地注视着蜿蜒在屋顶的闪电,又隐隐担忧清晨误了钟点,便带着许多心事入了梦…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在母亲只一声“起来了”的呼唤中,便鲤鱼打挺的起来,匆匆穿衣,小心带好行头,呼朋唤友的冲向北山。而怀着一夜心事的可不是一个孩子和她的伙伴独有的,看吧,山上已经有很多人戴斗笠批蓑衣分布在山上了。就暗暗懊恼自己贪睡,仿佛山水牛尽被人抢去了,(至今想想自己不讲道理的念头还觉可笑),只能恨不得一步可以迈到山下。峰回路转,一到水库大坝,便争先恐后的向山脚下涌去。盛景已经呈现,因山上早有人在,惊得部分早出土的山水牛已经起飞了,看它们向着我们逶迤而来,不禁连连惊呼,脱了衬衫做了鞭子,边高呼“东南”边追逐(到底没弄懂这声“东南”意喻何物),而这样警觉的虫儿已很难捉到,所以依经验也不会纠结于它们的行踪。
牛儿素喜沙土,半山腰以上基本都是这种土质,砂土似贝,黄草连绵,炮竹草更懋盛,沿着植物寻找,基本上不会落空。轻轻地走动,慎慎地盯着,突然发现了一只,褐红色的躯体,上面覆着硬硬的壳,没来得及穿针,可能又噱噱地爬来另一只,不由得心跳加速,生怕它飞走或遁去,还得提防它们快捷的利齿。雨声啪啪地点击着头顶的斗笠,点击着草丛,刷刷的声音衬得大山空旷,安静,似乎可以听到自己慌慌的心跳。伙伴们谁发现了多的就会兴奋地招呼,所以,山上呼唤声此起彼伏,还有看着起飞的山水牛边追赶边吁吁地高呼“东南东南”,蒙蒙细雨中,山上又刺激又热闹。
眼看着手中的长线渐渐串满了山水牛儿,往往雨住天也放了晴,地上很难寻到爬行的牛儿,半空里飞的也渐行渐远。猎人们意兴阑珊,肚子也敲起了小鼓,这才有时间看战利品的数量,攀比战绩。长长的水牛串子沙沙声不绝于耳,它们有两颗尖尖的利齿,,中间是两根细细的根须,这些家伙被串在一起心里一定很生气,它们彼此纠结缠绕,甚至撕咬,气势弱的已遍体鳞伤,尤其雌性牛儿,肚子里的幼籽都冒出来了。自己心里常常自责而不忍,便又提着它们在水库里玩上一会---它们在水里攀爬,本分多了。
已很少去记忆它们被炸熟或煎熟的味道,更多的是我和它们纠缠捉拿多年的情结,还有,一份隐隐的为那个年龄所不能表达的自责和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