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5)
“不过是太子殿下闲时作了一首诗,恰被我记下了,今日那样的情境,只得借来用用,倒没想那么多。”苏浅浅道。
“若不是他,太子妃殿下倒真以为日子能过得这般清闲自在?若不是他,庆云殿里躺着的那位,恐怕早已死无葬生之地。”瑾姝冷笑。
“你……你是怎么知道?”苏浅浅大惊。
“怎么知道?这事情闹得这么大,整个宫里怕是只有你这个主子竟被一个奴婢蒙在鼓里。”瑾姝一向言止得体大方,今夜却显得有些刻薄,“臣今日有一句话要奉劝太子妃殿下,你既来了宫里,就要学着宫里的规矩、有贵族的样子!”
说罢,瑾姝便转身走了,苏浅浅独自在原地发呆。
“喂,你怎么了?”
身后忽然有人轻轻拍她的肩膀,苏浅浅转身一看,朱色宫灯下,站着的人是燕字章。
“你别烦我,我……本宫不想同你说话。”苏浅浅此时心里乱糟糟的,看见燕字章冲她眨着眼睛的样子便更加不耐烦了。
“谁爱同你讲话了?”燕字章恼自己主动上来讨个没趣,伸手指着苏浅浅,皱眉道:“孤是要你让开,孤要站在你站着的位子上!”
“你这个人好没意思!”苏浅浅不愿意搭理燕字章,转身要走,却被燕字章反手拉住,“怎么,刚才不是嫌我占了你的地方?”
燕字章故意轻咳几声,小声嘟囔道:“孤……见你今天怪怪的……”。
“本宫哪里奇怪了,分明是你,大晚上拉拉扯扯,教人看见了……”
“教人看见太子妃殿下与大司马明目张胆地拉拉扯扯,你竟怕了?”燕字章还抓着苏浅浅的手,苏浅浅愈挣扎,他便抓得愈紧,“孤还只当你是个没心没肺的丫头,却没想到你有这么多心思。”
“是,本宫还有很多心思呢,你们这些金陵人,不过生得比常人富贵罢了,整日把些尊卑仪态挂在嘴边,就属你们最清高!”苏浅浅挣了半天挣不开燕字章的手,低头欲咬他的胳膊,他吃痛松开,苏浅浅瞪了他一眼,又接着道“就算本宫出身低微,碍了你们的眼,如今好歹也是你的皇嫂,难不成大司马的夫子便是这样教大司马恭敬兄嫂的么?”
“是有人踩着尾巴了不是?”燕字章原本调侃的心思全没了,“说什么胡话,尊卑礼仪,乃是自古便定下的规矩,你既来了金陵,便要小心地守着规矩。孤今日见你神色不对,才好心来劝,没曾想却遭了你的一番数落不是。”燕字章无奈道。
“我难道不是处处小心翼翼担惊受怕地么,以为我真稀罕了在这里!”
“你这样子,在哪里都一样!”燕字章素来威风惯了,此刻说什么也不在口舌上落下风。
“你说得都对!可我……我……你不会明白的,你们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明白!”苏浅浅说罢便甩开袖子走开了,燕字章在原地摇头轻叹,也再没追上去。
原本热闹非凡的晚宴,苏浅浅因为揣着一肚子心事,什么乐趣都没得着。与燕兮同乘步撵回东宫,路上时,苏浅浅已经倦得上眼贴着下眼,可到了庆云殿,还是撑着最后一股精神劲儿去偏殿看望女管笑笑。
许是笑笑此时不愿见苏浅浅,苏浅浅进去时笑笑的卧房已然灭了灯,素色窗纱映着大红色的宫灯,教人看着分外凉薄。守在外面的宫婢行礼道:“殿下,大人已经睡了,是要敲门进去么?”
苏浅浅目光游移了一下,伸手打了个呵欠,“罢了,不必。你们今夜便在这里守着。”
那宫婢望着苏浅浅远去的身影欲言又止。
夜渐深了,却是个多愁之夜。不知几时,竟刮起了骤风,深紫的天空里凝了层层密云,“轰隆——轰隆”,不多会儿,便是电闪雷鸣,暴雨泼如豆林。
第二日清晨,暴雨如昨,笑笑仍在偏殿里睡着,苏浅浅也未起来,忽闻庆云殿外传来“蹭蹭”的脚步声。
不多会儿,便有尖嗓子太监报着一声悠长的“圣旨到——”,众人方才匆忙收拾了出来接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江南柳氏女,貌端庄,性贤德,颇悦圣心,今特封为银罗宫美人,赐名‘如娇’,钦此。”
江南柳氏女,可不是笑笑么?笑笑原姓柳,入了苏家作婢女,这么多年,连本来的名姓都快忘干净了。
苏浅浅听完这道圣旨竟不知道该怎样是好,一时之间,又怒、又急、又喜、又悲,白扰得自己昨天整夜辗转难眠、殚精竭虑,没曾想笑笑早做好了自己的打算。
“奴婢接旨。”笑笑昨夜似乎也没睡好,此时仓促间只着一件素色薄裙,墨色长发只斜簪着一支白玉兰花步摇。她哑着嗓子叩首接旨,待宣旨的太监走了,方才小心翼翼回过头来,面对苏浅浅。
苏浅浅也不理会笑笑,冷着脸径直从宣旨的大殿出来,自有小宫婢、小太监们上来撑伞。
“殿下!”笑笑追出来,提着裙摆跑进雨里。
苏浅浅旁边的宫婢侧身往后望了一眼跑在雨里的笑笑,凑在苏浅浅身边小声劝道:“殿下,柳美人如今身子金贵,怎能淋了雨……”。
“柳美人?哪儿来的柳美人?本宫这庆云殿太小,可真容不下一个柳美人,谁是柳美人,你可曾见过?本宫却是不曾见过的。”旁人不劝倒还好,劝着劝着,苏浅浅不仅不回头,反倒加快了脚步,故意放大了嗓音冷嘲热讽。
“殿下,奴婢自知自己犯下大错,不求殿下原谅,只愿……殿下保重。”笑笑跪在地上,雨水浇在额头上,顺着鼻梁蹿进脖颈,眼眶都哭红了, 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苏浅浅闻言一顿,却不回头,只闭上眼,轻声道:“你的将来,本宫的将来,再无交集。”说罢,便进了宫殿里,还教人把门关上。
笑笑跪在原地,几个素日归她管教的小宫婢上来为她撑伞,她皆推开了。
哭了好一阵子,忽然听见宫殿大门“吱扭——”一声又开了。
抬头,便见大太监伯宣捧着一个黑木匣子出来。
“这些皆是殿下给你的,往后你便与东宫、与庆云殿再无瓜葛。殿下说,这些东西,都价值连城,抵了你们这些年的情谊,往后再见,便形同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