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的秋天,美的象童话。
当阳光不再热烈得灼人,当片片落叶在风中飞舞,当雨后的天空格外的湛蓝清澈的时候;
当满目苍翠的树木逐渐变幻出缤纷的旋律,当邻家花园的向日葵一朵接一朵地盛放的时候;
英国的秋天便悄悄地来临了。
初秋的一个下午,我和往常一样步行去上班。和熙的阳光,微凉的清风,我穿了一件淡紫色的小外套,踏着满地红的、黄的、绿色的落叶,很轻盈地穿过一条美丽的小径。一辆墨绿色的MG跑车迎面而来,在我面前停下来。我侧头瞥了一眼。
“Excuse me(对不起)…”(为叙述方便,以下对话全部译为中文)
大概是问路吧,我想。于是,停下脚步,探身向车内望去。一个年轻的印巴男子,穿着一件格子T恤,很清爽的样子,大概不超过25岁。
“……”
“对不起,你说什么?”他的声音那么小,我没有听清。
“让我搭你一程,好么?”
“……对不起,你……说什么?”这回我听见了,可是我下意识地又嘣出了这句话,我以为我听错了。
“让我搭你一程,好么?”男孩很腼腆地又重复了一遍,然后低下头。一瞬间又好像鼓足勇气似的猛然抬头,看着我,四目相对。
我笑了,笑的很唐突,我的笑让他很尴尬,我猜想他可能脸红了,但他的肤色那么深,即使红了我也看不出来。但他仍然很期待地望着我。
“嗯,不用了……不过,还是谢谢你。”我笑着说,然后向他挥挥手,继续向前走。
一边走,一边笑。不可思议,不可思议。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这样的我身上。很多年前,曾经有过一次,但那个时候,我年轻、青春、亮丽,吸引了某人的视线丝毫不足为奇。可是,今天的我,三十二岁,婚龄六年,灰头土脸,素面朝天,在周围金发碧眼、明眸皓齿的洋妹妹中就是一只毫不起眼的丑小鸭,这样的事情怎么会发生呢?
我只觉得好笑。
沿着小路一直走,快到路口转进大路的时候,我准备过马路,一转身,大吃一惊,他的车赫然在我身后,我竟然不知道他是何时跟上我的!
我开始紧张,这家伙要干什么?
发现我看到了,他把车停下来,走下车,我有点紧张的看着他,下意识的交叉双手,抱在胸前。
“…我可以搭你一程吗?”
我的天哪, 怎么还是这句!
“不可以!”我看也不看他,回答的异常坚决,也没有了笑容。
“你回家吗?”
“不,我去上班。”
“在哪?”
“不远……嘿,对不起,我真的要走了。”我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你有男朋友吗?”
我真是啼笑皆非,“不,我没有男朋友……不过,我有丈夫了!”
他愣了一下,然后迅速地扫了一眼我的右手(我嫌手上有东西干活累赘,所以从来不戴戒指、手链、手表之类的,可是英国人判断一个人结婚与否,通常就是看你有没有结婚戒指),然后又腼腆地笑了:“你骗我,我不相信。”
天哪! 我不理他,继续向前走。
“等等——可不可以请你喝点什么?”
“不! ”
“能不能告诉我你的电话?”他在后面追着我,锲而不舍。
“不!”
“为什么?”他在我身后大声地问。
我停下来,转身对着他,我的样子大概很凶,他微微张着嘴,一脸可怜巴巴的样子看着我,那神情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的小男孩。
我一瞬间心软了。心里闪过过无数个念头,如果。。。如果。。。如果。。。
“我其实见过你好多次了,每个周末你都走过我的窗前,每个周末的同一个时间……慢慢地,我开始等待,每个周末,在窗前等待,看着你,在我的窗前走过,不快也不慢,时而快乐,时而忧伤。一年多了, 我发现……我恐怕……我已经开始喜欢你了。”
他低着头,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说出来,好像生怕我听错或者误会了某个重要的单词似的,偶尔抬头看看我,那双眼睛清澈如水,蕴含着某种兴奋和期待——一种离我已经很远的感觉。
我的心不是不感动的,可是,我怎么也无法把自己放进这个看似真实的浪漫场景里去。
他可能还在读大学呢,我忽然想。
“真的么?”我沉默了一阵子,才说。
“真的。我以真主的名义起誓——”
“我相信你。”我笑笑,打断了他。
看到我笑,他也很腼腆地笑了。
“我们中国人很相信缘分,你们相信吗?”
“我们相信一切都是真主的安排。”
“其实意思是一样的。”我用尽可能温柔的口气说。
如果时光倒流十年,我会不会为他的话语所打动,欣然接受他的邀请呢?也许会的。那时的我,不也如他一样的渴望浪漫的爱情吗?特别是象这样的童话般的邂逅……然后,然后,又会发生什么故事呢?……
“如果下次我还会遇见你的话,那么我们就一起去喝一杯。好吗?”我微笑着对他说。
他愣了,不置可否。
“Bye.” 我冲他挥挥手,潇洒地道别。
过了马路,一直往前走,不敢回头。过了一会儿,看到一辆绿色MG跑车从对面车道飞驰而去。
我松了一口气,停下脚步,不禁转身望向那条美丽的小径。
金色的阳光穿过茂密的树叶斑斑点点地洒在地上,红的、黄的、绿的叶子交交叠叠铺成的路,弯弯曲曲,向前延伸,我忽然觉得这个情景仿佛在哪里经历过,那么熟悉,又那么遥远……
也许是在少女时代的梦境里吧。
再见了,亲爱的朋友。在你忘记我以前,我再也不会走上这条小路。我在心里默默想着。
风骤起,落叶翩翩飞舞,正如童话世界一般的美丽,只是,我的童话时代已经结束了。
我迈开脚步,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