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映山红
从毛坪走到小溪,大约是十公里。在这段路程之中,牵引着自己一步一步往前走的原动力,是先前曾经见到的,长在陡峭的崖壁上,向上向外倾斜地延伸出的一株映山红,它就像一只手臂,伸向了公路的上空。那是坐在货车的后斗上,借着向后的视线所捕获到的。
在不断远去的车上,看到它的那会,感觉到一种激动:一种头皮发咋,后背收紧,全身起鸡皮的兴奋。那兴奋,或许有些类似于斗牛场上,那头茫然不知所措的公牛,见到自己的视野里出现的那块不断在晃动的红布,那不断跳动的红布,引它肾上腺素急速地分泌出。
再次见到它,是在这段路程的三分之一处。见到它是一个很好的奖励和激励,在剩余的路程中,大概还有三两次见到映山红,每一次都停下脚步,视线围绕着地欣赏一阵。每一次都觉到一种新奇:这一株映山红,怎么会长在这里的?离它最近的那一株,会在哪里呢?
路途上还见到一种长在路边的草本的花,有个细长的空腔,那形状有点像个昆虫。后来在与女士Z一起沿着溪边走的时候,又见到这种花,她说出了它的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当时记下来了的,如今已经回想不出来了。这种当时记得、之后忘记的事情,总在不断地上演,路过的总比留存下来的多的多,就由它去好啦。
后来,在竹坪的那个叫土地垭的地方,在一个小山包上,遇到了另一株映山红,那一株映山红长得更加的茂盛,点缀着更多的红花。它赫然出现在微微上倾的大土路边上,地上、树上和花上,有着雨后的湿润。见到它,让自己一阵欢呼,但没有了见到这株时的那份不由自主的兴奋。
从毛坪到小溪的这段路程,虽然有更多的遭遇,然而可以用来简单地为它命名的,会是:映山红之路。就像,第二天在雨中循着溪边走在雨阳中的那段路程,虽然有很多的遭遇,然而可以用来命名的会是:金银花之路,因为每一次走着、走着,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时,总会引自己停下脚步,调转身形,在四处张望寻找,那一株长在这里、长在那里的金银花。
就像,更后来,在竹坪的山岭上走着,不时地会见到一株野蔷薇,高高地攀在一棵松树上,一棵竹子上,或者一棵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树上,它们散发出比金银花要淡得多的花香,它们那众多的随风微微颤动的花瓣,像一张一张的笑脸,引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停下脚步,给它们拍照留念。直到遇见它们是如此地频繁,如果每一次都停下脚步,自己将不得不留在这山岭之上,这才歇手、作罢。
一只蝉
公路上停了一只蝉,它还活着,但也不怎么动,它更没有在鸣唱。几个小时之前,顶着几乎没有遮拦的阳光,走在从最尽头往回返的路上,听到了路边有合声的蝉唱。停下来,仔细观察,那棵枝叶茂盛的小树。过了一会真见到了有如这样的蝉,在枝叶之间飞舞着。
那时候无法捕获到它的身形,这时候就有一位职业的模特,静静地待在地上,任自己细细地打量。个头较自己熟悉的蝉小不少,模样倒挺乖巧,尤其是那黑色的长翅上,点缀着的几颗黄色斑点。试着用手上杵着的木棍,轻轻地触碰它,它懒懒地待在原地,始终是一副不想理会的样子。
后来在与女士Z一起沿着溪边走的时候,就在我们走到最远端将要折回的那会,在清澈的急流边上的一株有着苋菜叶子的小草的叶面上,同样趴着这样一只蝉,那只蝉比趴在公路上的这只长的漂亮,显得有灵性。区别在于,两只几乎同样的蝉,拥有不同的背景。
一路上,还遇到一些别的虫子。有一次是一只甲虫在空中飞舞。短小的翅膀只占了整个身子的上半部分,下半部分是胖乎乎的肉身。它在半空中,不快地飞舞着。以为那是两只虫子在交配中的飞舞,想要看清楚一些。挥起手头的木棍,将它击落,这才看清楚了。
那只是一只甲虫,它的翅膀只从中部沿及后半身,并不像头先遇到的那只蝉那样,有长翅从头部沿及整个身子。它趴在地上,也许自己刚才的那一击,已经伤着它了。抱歉。早知道,自己应该在它慢条斯理地在半空中飞舞的时候,看得更仔细一点,那样的话,就不用把它击倒。
一路上,还遇到成群的虫子,总围绕着自己的头部,在嗡嗡地叫着。这种虫子,比苍蝇小点,比蜜蜂小点,比蚊子强壮多啦。这种虫子,是在走梧桐山里的阳光照射不到的涧里,总也会遇到的那种,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只好不时地在面前挥舞几巴掌,来试图将它们赶走。
扛木头的人
公路的前方,见到了有人,在扛着木头往前走。右侧的山道上,见到了有人,在扛着木头往公路上走。有一位男子,他的左肩上扛着一块大木头,准确地说,这块大木头是一块木板,前头宽,后头窄,中间处还有个拐弯,它是从一座旧木屋上面拆下了的一个建筑构件。
他的左手向上伸着,手爪攀住大木头的上缘。他的右手斜向伸出,抓住一根细木棍,这根细木棍从右前往左后延伸地扛在它的右肩上,这个细木棍在那块大木头的下缘延伸过去,为这块大木头提供区别于他的左肩的另一个支撑点。就这样,他从山中小道走到了公路上来。
他从自己的身边,快速地走到了前面去,真的是应了那句:负重行快。在他从自己身边走过的那会,问了一句:这块大木头,大概有多重?大概有七、八十斤吧。你扛着它,要走多远?那,有好几公里。就这样,像他这样的人们,要把一座山里的木屋拆下来的构件,用肩膀扛、用腿脚走地搬到公路边上来,累积到一起,然后再用现代的交通工具,运输到远方去,在别处,重新树立起一座看上去旧模旧样的木屋。
那些遇到那座旧模旧样的木屋的人们,也许会以为那木屋先就一直在他/她站立的那个地方的。他/她不会知道,眼前的这座木屋,就像从山里运出来栽种的一棵大树那样,曾经有好些人的汗水,将它湿润,曾经有好些艰难的路程,伴它行走。在路边见到了很多堆垛在一起的、来源于旧木屋的木头。它们的黑黢黢的身形,记载着它们过往的经历,赋予了它们未来的历程。
一只狗
在遇到这些搬运木屋的人的时候,还遇到了一只狗。堆叠的木头上坐着一个人,他在休息。狗的头伸在他的前面,他用手在抚摸着它的头,它抬起头来,做出想要舔他的手掌的动作来。看得出来,他和它是相当地熟悉的。他坐在那没动窝,它离开他,继续往村口在的方向走去。
它和我同方向,它走在我的前面。有一阵子,在那公路上一起前行的,只有它和我。那一阵子,它看上去是我的领路狗。这只狗是头一天开车送我们去竹坪哪呼庄的那位家里的狗。我们在那位家门口延搁的那会,好像并没有见到它的,那时见到的是另一只狗,那像是它的长辈。
怪异的是,头一天晚上,我们坐在竹圆山庄的地坪上时,它不知道怎么就跑来了我们在的地方。更怪异的是,头一天晚上,自己睡到半夜,听到楼板上有响动。起先以为是有人在走动,后来觉得更像是动物。那时在迷迷糊糊中,想着会不会是野猪之类的山里的野兽,下山来了。
要等到早上起来后,才从竹圆西施的那里得知,这只狗昨天晚上一直没有走开,就在屋子边上,还在楼上走动。在楼上走动的,除了它,还有山庄自己的那只猫。有意思的是,自己躺在床上,侧耳去听,只听到了楼板上的脚步声,没有听到一丝的呼吸声,没有听到丁点的叫唤声。
不知道它是在什么地方开始,与那些搬运木头的人相遇的。也许,它跟随着其中某个人,走出了几公里,从那木头的来源处走来?无论怎样,它的活动范围是够大了,这一路上,它凭着什么认路呢?又或者,它头天夜里,独自在我们住处的附近逗留,它的主人会不会有替它担心呢?
最主要的,在那么一个夜晚,是什么驱使它,在那楼板上,巧无声息的走动?刚到的那天,我们遇到另一只狗,它伴随着我们来到住处,它也上了楼来,在我们的门口张望一阵子。它是那么的热情、好奇或者好客,诧异的是,之后的那些日子里,我们再没有见到它一丝的影儿。
刚到的那天,竹圆里的这只猫,它伴随着我们上了楼来,在我们的门口张望了一阵子,然后在没有被驱赶的情形下,进了屋,跳上了我的床,趴在了角落处的抱枕上睡觉。直到夜里三点,那时它已经睡在棉被上,压在我的脚的上方。起来把门打开一些,很快地,它就跑了出去。它也很像那一只狗,是那么的热情、好奇或者好客,诧异的是,之后的那些日子里,它再没有跑到这张床上来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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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惠来,完成于2020年05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