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文章从生日前写到生日月都过了,也是没谁了。每每文思如泉涌时,总是没有办法记录;而每每有时间记录时,却一个字也憋不出来。
人生常常也是如此,想努力一把时时机不对,机会来了却发现准备不足。过去的34年不算成功,但胜在一帆风顺。写下此文,供日后的自己嘲笑。
我,没有拖延症,我就是拖延症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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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1983年的我,终于也要34了。虽然还未到中年,但中年已并不遥远。
曾经有一度十分害怕衰老,想象着镜子前的自己皱皮疙瘩满头白发,不禁悲从中来。前几日穿上几年前的连衣裙,看着镜子里有点不和谐的自己,才发现原来真的到了那一天,我是可以平淡接受的。
过去的34年里,我一共经历了四次亲人的离开。
第一次,是爷爷。
对爷爷的全部印象也只是每天奶奶扶着他在房间和灶片间之间走来走去。当时经常住奶奶家的我就跟在后面走来走去。
爷爷去世那会儿还很小,应该还没上小学。妈妈给我头上戴了朵小黄纸花后,我就屁颠儿屁颠儿地在弄堂里到处问:“好看伐?”
记忆里爷爷躺在床上,非常小的屋子里挤满了人,我想挤进去看,但是大人们不让。所以我就跑出去献宝我的头花了。
当时,根本不懂什么是死亡,什么是悲伤。
第二次,是奶奶。
当时我已上初中。记得是凌晨,电话大响,妈妈接了个电话后告诉我奶奶没了,让我放学过去,便急匆匆走了。
我若无其事地去学校,非常淡定地和同学们说起这件事情。我清晰地记得当时有个同学问我:“你难过吗?”我自我感受了下,回答:“好像还好。”然后如往常一样嬉笑玩耍去了。
奶奶葬礼后的一个礼拜,躺着准备睡午觉的我突然泪流满面。我想起了奶奶总是买最好的水果给我吃,自己却吃半生的西瓜。她放着崭新的睡衣不穿,却穿着一件马蜂窝一样的长袍说“这样凉快”。如此节约的她知道我想要买自行车,二话不说把小手绢里包的钱给我送来。虽然已经在上海住了几十年,但奶奶仍然一口苏北话,总是在我留宿的早上问我:“森机满豆切伐(生煎馒头吃吗)?”
依然懵懂的我开始体会“去世”,开始知道“她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生活里了”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第三次,是外婆。
现在回想起来,我对外婆其实是又敬又怕的,不如和奶奶相处得那样随意。
我妈说我很小的时候,有次拿了几粒糖但不舍得吃,后来给了外婆。我只记得我在外婆家留宿,到半夜却死活要回家,外婆怎么安慰都没用,最后只好打传呼电话叫我妈来接。
小学的时候有次我爸凶神恶煞地要抽我,我想也没想披头散发穿着拖鞋一边哭一边逃到了外婆家(就在马路对面),手里还拿了本暑假生活。外婆特别仗义地对我说:“谁敢打你!”并狠狠教训了追来找我的妈妈:“你们准备打死她啊!”
外婆晚年不幸摔断腿,因年纪太大医生不建议手术。于是,要强的外婆只能常年卧床,到了后期神志也有些不清了。但外婆依旧可爱,真的变成了一个老小孩。
外婆葬礼时妈妈哭得特别伤心,她抱着我说:“我以后没有妈妈了。”
我也哭得格外伤心,因为我满脑子都是如果我妈离开了怎么办。
这一次,死亡变得格外真实。我开始害怕和畏惧衰老。
第四次,是爸爸。
守灵的那三个晚上,我总幻想着他拉开铁门,用脱下的手套先拍拍身上,再拍拍头上,好像有多大的灰尘一样。然后走进屋,叫一声我妈的名字,说“回来了”。
写了很多,但最终还是按下了删除键。
死亡终于完全鲜活地跳进了我的内心最深处,无处诉说,我也不想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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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人生也并不是只有失去的。去年,我也把一个鲜活的生命带到了我的身边。我惊叹着他的发育和成长,也因此更清晰地感受着时光的流逝和自己的衰老。
小婴儿无端端就发脾气,饿了就哭,开心了就笑,生气了就抓头抓脸抓屁股。可是他们又是如此生机勃勃,不知疲倦,仿佛时刻提醒着你催促着你:你看生命多美好,你怎么能就此停下脚步?
不记得在哪个公众号里读到的文章,对其中的一段文字深以为然,大意是:孩子的降临是你人生新的考验,你的自我被彻底打碎,然后重组。
直到今天,我依然会问自己:生孩子的意义,究竟在哪里?我甚至会看着我可爱的儿子想:如果没有他,我会不会更快乐更自由一些?
而无论答案是什么,我今后的人生,毕竟是多了一个人参与。我无法将他剥离我的生活之外,他的人生也逃离不了我的介入。
但我们都是独立的个体。终有一天,他会离我而去;终有一天,我会离他而去。
所以我想,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意义的。我们孤单而来,最终孤单离去,曾经有人是我们的全部,我们曾经是一个人的全部,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