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飞过的三木吉祥


  • 童年里有一棵树,树下有一个童年。

  • 确切地说是两棵树,更确切点是三棵,童年来来去去也不止一个。只不过我总是把那看成是一棵树,而那一个童年便是唯一无二的我。

  • 童年的我对大自然的一切都很好奇,经常往外跑是每一个少年的天性。田网纵横,星罗棋布,田野是最常去的。秋后稻子都已经收进满满的谷仓,田地软软地,铺满禾杆,就成了小伙伴扑爬打滚,嬉闹追逐的游乐场。春天起,田里种满禾苗,小伙伴们便在纵横的田埂边挖起柔软的田泥,淘溜里面藏着的泥鳅。也捞起过很多次黑溜溜的蝌蚪,养在玻璃瓶里,想看它们究竟是怎么长成青蛙的,却总是在还没长出两条腿前就提前死了。最痴的时候是往来穿梭在田埂上,脚不看路,专看田里有没有天鹅蛋。平日里会时不时地从的水田里惊飞起纯白的天鹅,那碧绿禾叶上灵性飞舞的一抹白是童年里挥之不去的印象。所以,当小伙伴在田边溜泥鳅的时候我便在田间寻找梦中的天鹅蛋,幻想着能孵出一只小天鹅,看着它慢慢长大,飞上天空,纯白的洒脱,灵性又自由。然而,天鹅终究是属于天空的,我的童年幻想从来也没有实现过。也许童年的幻想最过纯真,也是最固执的,没有一点恶意,永远实现不了却永远都记得。于是,对大自然的好奇,从大地转向了天空,便是天鹅引的路。天空有着好看的蓝色,漂浮的白云,偶尔掠过的天鹅,还有其他形形色色的飞鸟。我有时会想,教会人们从兢兢业业耕作的大地上转移目光,伸长脖子向天注目看去的应该就是天空中的飞鸟了吧,也会不会因此,人们才开始学会了仰望。

  •  不管这个想法或对或错,地面上开始多了个总是仰望天空的少年,目光柔和痴迷,循着一双双翅膀,游想天际。天高山远,鸟儿终不见,想仰望天空再次搜索飞鸟的痕迹,却被大树遮挡。哇,好大一棵树!不对,是两棵;还不对,是三棵。
    
  • 不知什么时候,落下了两颗种子,一颗是梨,一颗是柏。不知它们是怎么来的,也不知是谁先来,更不知过了多少岁月,年轮渐宽,枝干渐长,梨树和柏树这两个本该独立生长的物种,从邻居变成了同居,紧紧地挨在了一起,形成了合抱之木,再也无法分开。一棵古藤缠绕其间,盘旋直上,根从地生却宛若天降,像是天公作美,降下这缠绵的绿玉带,缔结世间难得的姻缘。古树历来能受到人们的敬崇,这两棵树长成了一棵,又有古藤相依,人们更是感叹它们结合机缘的巧妙。

  •   或许是缘分,我从此喜欢上了这棵“大合树”,树底下成了一个乐园。喜欢在这里和伙伴嬉笑玩闹,喜欢在这里荡秋千,把第一颗落牙和树根埋在一起,甚至是将就着土坯也要在这写作业。枝繁叶茂,下雨不用躲回家;夏日炎炎,从家里捧出大西瓜也要在树底下吃完,顺便再把西瓜子埋了,希望以后长出西瓜藤也能缠上树顶,挂着沉甸甸的绿西瓜在风中摇曳,这样老鹰下次再来就可以叼走西瓜不用叼走家里的鸡了。
    
  •  慢慢地,听大人讲着大树的故事。常说的都是古树里都是住着神仙的,不怕刀斧,砍不倒锯不断,要好好敬奉。我那时真的相信了,总是时不时地去和树神仙说话,说自己的烦恼,也说自己的愿望,但童年也会有自私的时候,我从不告诉别的伙伴这树里住着神仙,有时候家里得了好吃的也会一个人躲来树背后,把美食分成两份,一份作模作样的用来供奉树神,一份向敬酒一样自己吃掉,然后又会想的是神仙已经知道我的敬意,默默地吃掉供奉树神的那份,不觉得羞愧反而觉得是神仙的奖赏,有些厚脸皮却着实心里美滋滋的。说到美食,这棵树上结的梨子是真的很甜,却是可望不可即的,因为梨子很奇怪地只长在梨树的顶枝上,是用长杆子也够不着的地方,只有来大风才有可能尝到落下的甜甜味道。大人也常说这棵古藤上结的青萝果能够清火祛毒,可说归说却始终没见过大人们吃过,于我们小孩而言,那青萝果长得跟秤砣般形状,用来当做手榴弹模拟大战,也用来当做足球争抢射门,踢坏一个再摘一个,欢喜至极。
    
  • 后来,我上了小学,书上讲了一种四季常青的松树,当老师让我们举例还有哪些树是四季常青的时候我脱口而出“柏树”,这是我对自己的反应灵敏程度最满意的时候。老师也说过神仙都是迷信的,不是真的,可我还是会看到老师自己去庙里拜神仙菩萨,于是对老师的说法颇感质疑。再后来,慢慢成长,慢慢升学,离家越来越远,慢慢地看不到田野里惊艳的天鹅白,也看不到“大合树”四季的变化。城市街道里到处都是四季常青的树却不是柏树;超市卖的梨子总是不及儿时吃的落梨般香甜;藤藤蔓蔓也是很少见,类似的电线密密麻麻到时看得很多。于是,我总是咀嚼着记忆,想着“大合树”四季的样子,并给了它们一个思念的名字“梨藤柏”。
    
  •  最喜梨藤柏的春天。换上新装,相亲相爱,梨花开在了藤蔓上,新藤缠在了绿柏间,柏叶芽也向梨花招摇;
    
  • 也最喜梨藤柏的秋天。梨藤柏上,摘不到的梨儿早落了吧,枯叶也没几片了吧。藤儿可好,虽然干练,但满藤的青箩也该透紫,落地,浓灰黑。还是柏儿翠,依然绿绿的,像漂亮。天会越来越冷,我会缩进被窝里,而你们互相拥抱着笑意。
    
  •  梨藤柏啊,我一直在寻找着什么东西,原来它只是一棵树。而它又不仅仅是一棵树。它是三个生命,有着三个不同的姓名,却集成了一个伟大的意义。梨温婉,柏常颜,藤无涎;冠之以名,静静守望。望自方兮,愿自福兮。
    
  • 夏天过去,秋天过去,冬天又来了,童年却一去不还了。田野里傻傻地搜寻天鹅蛋的事,我也不会再做了。也有很久,我没有欢笑在梨藤柏下,没有去拜树里的神仙,也没有和神仙分享我的美食。我是多么想念童年里的每一寸快乐时光啊!
    

    最近,读了三毛的一首诗,感触颇多,下文附上:

-如果有来生,
-我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
一半在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
非常沉默非常骄傲,
从不依靠从不寻找。
如果有来生,
有没有人爱,我也要努力做一个可爱的人。
不埋怨谁,不嘲笑谁,也不羡慕谁,阳光下灿烂,风雨中奔跑,做自己的梦,走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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