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岳霖·林徽因：

万古人间四月天

一身诗意千寻瀑，万古人间四月天。

——金岳霖

这幅挽联，是金岳霖在葬礼上送给林徽因的，他说她，一身涌现的诗意如千寻瀑布那样飞扬绵长。1955年4月1日，似乎上天给众人开了一个玩笑，一代才女林徽因彻底地离开了爱她的丈夫，思慕她的男人，在她笔下最美的四月，留给人们无限追思。

蕙质兰心的名媛淑女

有这样一位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立身于一池荷花的凉亭边，宛若仙子，在水一方。

有这样一位女子，文思敏捷，文采风雅，坐能执笔书写美文美章；走能遥路万里，策马飞扬。

有这样一位女子，每每遥忆，心思荡漾，令回想之人，勾起弯弯的嘴角。

有这样一位女子，她是人间的四月天，是四月的波光，在人心头荡漾。她是爱，是温暖，是四月里的蒲公英，带着希望。

她就是这样的一位女子，她的名字唤作林徽因。

提到她的名字，并不会令人陌生，她是建筑学家梁思成的妻子，徐志摩是她的初恋，“清华三荪”之一的金岳霖为她终身不娶。她出生在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年代，在这个年代留下名姓的女人，都曾有传奇的一生，或喜或悲，或爱或恨，似乎上帝对她是偏爱的，将一切美好都赋予了她，从此人间的四月，成了她一人的四月天。

世上有一种最为说不清道不明的特质，叫缘分。那年的六月，她出生在浙江的杭州，这个时候的江南也该入梅了，窗外的雨淅淅沥沥，流淌在青色带着苔藓的瓦片上。她咿咿呀呀地望着窗牗，被母亲抱在怀里走进了内室。这一年，金岳霖9岁，徐志摩7岁，梁思成3岁，他们彼此还不相识，等待某一天，缘分让他们相遇。

一开始，她的“因”并不是因为的因，而是音乐的音，《大雅·齐思》有云：“大拟嗣徽音，则百斯男。”为她取名之人，寄希望她成为一位拥有美誉的女子。林徽因也人如其名，不负众望，不仅才气名扬四方，又得到了许多才情男子的爱慕。

林徽因长成了名媛，修成了淑女，蕙质兰心的背后也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心酸。她很少提及自己的童年，常人都说，童年时发生的痛苦往事，将会影响孩子的一生，林徽因的家庭也并不像众人描绘得那般好。

她的母亲何雪媛是林长民的续弦，嫁到林家的任务也只是传宗接代，她为林家生下两个男孩，却都夭折了。没过多久，林长民便又娶了一位妻子程桂林，此后林徽因和她的母亲被撵到了后院，前院承欢，后院凄清。

夏尽秋至，冬去春来，幼年的林徽因漫步在院子里，看树木的叶子黄了又绿，看墙角的寒梅败了又开，日日夜夜周而复始，她爱自己的父亲，却怨他对自己母亲的无情；她爱自己的母亲，却又恼她不争气。这个半封建家庭中扭曲的人际关系，深深地烙印在她的精神世界里，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她。

好在家庭的痛苦并没有让林徽因变得消沉，她依然是六月西湖中最优雅的白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当四月艳阳，她独上莲舟，迎风而立在漫天花雨里，上演一场属于她自己的人间花事。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很多人说，男女之间并没有真正纯粹的友情，所谓的“蓝颜”不过是对情感无以言说的借口罢了。有的人相爱却不能爱，有的人想爱而得不到，只得借一个尴尬的朋友身份，留在她身边。

相对于徐志摩的浪漫、梁思成的沉稳，金岳霖对林徽因的爱更令人为之感动，他用一生诠释了什么叫作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很多人对梁思成、徐志摩都很熟悉，对金岳霖却知之甚少，其实若论才学，金岳霖并不比这两位差。张申府曾评价他说：“现在中国如有个哲学界的排名，第一人便是金岳霖先生。”那时的中国，也只有三四个分析哲学家，而金岳霖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说起林徽因和金岳霖的相遇，还要追溯到1931年的北平，徐志摩向好友金岳霖说起了他曾经的挚爱林徽因，后来林徽因和梁思成的沙龙聚会，金岳霖便成了常客。

林徽因的才学和气质，深深地吸引了金岳霖，虽然那时林徽因已经结婚三年，金岳霖还是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梁思成于林徽因的爱是青梅竹马式的，林梁两家是世交，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徐志摩的感情来得迅速而强烈，是“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的执着。只有他的爱，超越了激情和占有，不负她如花美眷，却误他似水流年，即便年华老去，他依然在她身边不离不弃。

世间女子，有几人能这般幸运，得到三种近乎纯粹的爱。不计后果只为伊。

其实对于金岳霖的爱，林徽因并不是没有动心过，在1931年的香山，梁思成从外地回来，一进屋便见林徽因愁眉地坐在椅子上抱肩思索，她对梁思成说：“我苦恼极了，因为我同时爱上了两个人，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林徽因也真是大胆，直言自己爱上了金岳霖，而梁思成也是君子，并未责怪，即便痛彻心扉他也没有说一句话，一夜未眠。第二天，他对林徽因说：“你是自由的，如果你选择了老金，我祝愿你们永远幸福。”

这两个男人无异于民国年间的翘楚，胸襟似海，难怪林徽因难以抉择。不过就在梁思成给她答复的那一刻，林徽因下了决心斩去情思，一心一意和梁思成厮守。记得梁思成曾在结婚前问林徽因，为什么选他？林徽因曾这样回答他：“她说答案很长，我得用一生去回答你。”或许就是因为梁思成对爱情的那份尊重与包容吧。

后来，林徽因将梁思成的回答讲给金岳霖听，金岳霖慨叹：“看来思成是真正爱你的，我不能伤害一个真正爱你的人，我应该退出。”

此后三人终身为友，林徽因与梁思成偶有争吵也请金岳霖作为评判，金岳霖从此也过上了毗“林”而居的日子。

林徽因和梁思成一直以研究古代建筑为己任，为了精确读取数据，两人时常在屋顶上上下下。金岳霖闲来无事，看着满头大汗，和风景渐融一体的两个人，灵机一动，编了一副非常知名的对联：“梁上君子，林下美人”。

梁思成听了，甚为认同，看着建筑上的栋梁：“我就是要做‘梁上君子’，不然我怎么能打开一条新的研究道路，岂不是纸上谈兵了吗？”林徽因看着梁思成眉飞色舞的样子，努了努嘴：“真讨厌，什么美人不美人，好像一个女人没有什么可做似的。我还有好些事要做呢！”话音刚落，三个人相视而笑。

一身诗意千寻瀑，万古人间四月天

以后的岁月里，金岳霖始终在她身边默默相随，有人说学哲学的男人认死理，遇见一个爱上了，纵使身边的色彩再多，也不会去看一眼。让人想起元稹《遣悲怀》中的：“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只不过元稹并未做到，亡妻死后不久，便恋上了薛涛，而金岳霖却用一生去完成一个他从未说出的诺言。

林徽因是无可替代的，她如朝露，如尘霞，如南山的秋菊，如北岭的梅花，一枝一叶，一物一情，举手投足也是风华绝代，她的才学文思，气质风雅，细细数来竟无人能望其项背。

再后来，林徽因渐渐缠绵病榻。在她香消玉殒的那一天，他也丢失了自己的魂魄。适逢一个学生走进他的办公室，看见沉默地坐在那里的金岳霖，叫他他也不应。半晌，才低低地说：“林徽因走了！”语毕，如孩童般号啕大哭，全然忘记了周遭，忘记了身份，如果这世上没了她，世界也就没有了颜色。

许久之后，他才收起了眼泪，却仍旧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良久他挥毫泼墨，为他挚爱一生的女人，写下了一副挽联：“一身诗意千寻瀑，万古人间四月天”。

伊人已逝， 望着她仿若熟睡的脸颊，他终于明白何谓“咫尺天涯”。

多年后的一天，金岳霖邀请一众朋友到著名的北京饭店赴宴，没说任何理由。开席前，金岳霖缓缓站起来，说：“今天是徽因的生日。” 众人唏嘘，是啊，只有他不会忘记。

他称梁思成为君子，他又如何不当“君子”二字？他是君子和才子的结合，护了她一生，守了她一世，独独辜负了自己的韶华。他们不曾携手，既不曾花前月下，也没有海誓山盟，却只有他对她念念不忘。

在生命走到尽头时，一位朋友来看他，给他带去了一张林徽因的旧照，他布满皱纹的手，颤颤巍巍地接过。摩挲着照片中林徽因年轻的脸庞，他目光一下子变得宠溺，他将她的照片紧紧握在手里，像孩子遇见糖一样对朋友说：“给我吧！”

思念是一场永不终结的情事，如同一幕最盛大的戏，只是开场与落幕，都与你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