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的火车,易露花回到了市里,北方的气候真是比南方冷多了,急忙加上小斌妈妈送的羽绒服,经过一个小时的公交车颠簸,回到了镇里,在镇里买了些吃的,坐上回村的三轮车,阿妈也是一大早在村口等待,一个月前易露花订到火车票时,就写信告诉阿妈回家的日子,易露花下得三轮车,看见阿妈自然是分外开心,阿妈也是高兴不已。抢过易露花背包背在自己背上,又要拿小花的手提箱,易露花一手将手提箱拉到一边,一手挽了阿妈的手向家里走去。
回到家里,正堂屋的后墙上挂着阿爹的遗像,桌上放着牌位和香炉,易露花从旁边的香袋里抽出三支香点上,给阿爹叩了头上了香,算是表达了对阿爹的哀思,想到阿爹的点滴,不免又伤心流泪了一回。
回家的日子是无比惬意的,白天不是与阿妈一起忙着做家乡小吃和准备年货,就是这家坐坐、那家聊聊,晚上与阿妈围着炉子烤火拉着家常里短,偶尔与村长二叔聊下学校和修路的事,得知镇政府一直在努力向上面申请款项把路修好,小学因生源不是太多,等路修好后可能搬到镇上去与镇小学合并。虽然没有一个确切的日期,有计划总是一个盼头,易露花向二叔表示修路时提前通知她,资金如果有问题她到时或许也可以资助一部份。
弟弟易路华早已放寒假了,只因在学校勤工俭学兼做家教,直到年二十八才回到家,见到儿子也回来,阿妈更是高兴得不得了,一家人开开心心地过年自不必说,大年初一也是按照习俗,乡里乡亲互相走动拜年,你来我往,一派热闹的景象。
小华参加学校的勤工组,需要在学校开学前到校帮助做一些准备工作,因此要提前去县城订返校的火车票,易露花虽不急于南下,也需提前订票。本因越早订票越容易,但阿妈又搬出家里的老规矩,‘叫花子也有三天年,’ 年三十、初一和初二,天大的事不做,只是吃喝玩乐和走亲访友。到了初三一早,姐弟两出发去县城去订票,同时也乘新年到县城游玩一番,到县城时已是晌午,到了订票点,不似像往年一样十分难排队,一看信息栏的布告,原来今年铁路局增加了许多临时客车,在春运期间大大增加了运输能力,同时公安机关也加大了对黄牛的打击力度,订票也比往年容易了许多,两人排了一个小时的队也都订到了票,小华订了正月初八的票,小花想陪阿妈过完无宵节再南下,所以订了十六的票。
看看时间回家尚早,吃午饭刚好,姐弟俩一商量,难得来县城一次,决定吃了饭玩玩再回去,可是走了几条街都没找到吃饭的地方,由于新年,各种饭馆、面馆都还没有开门营业。正在不知如何是好时,小华眼尖,指着不远处,“看,老人头饭店,这个地方应该不会停业的。” 两人总算在走得腰酸腿疼之后有了前进的动力,急急向那边走去,走近一看,不禁哑然失笑,确是一家在营业的餐饮店,却并不是他们所想的太平洋的警察开的那个肯某基,装修色调和风格与其十分接近,挂个名却是‘啃美鸡’,不知这种洋为中用或者说傍大腿的经营方式是否为那些长期指责我们各种侵权的所谓民主国家提供了有力的证据,也不知这种非要给国民一种在潜意识与大腿扯上关系的方式是否能够提高营业额,总之,有些人乐此不疲,从糖果饼干、酒水饮料,到油盐酱醋、 洗发水洗洁精,等等,不胜枚举,只要是有名的品牌,无一能幸免,总能给你搞出一个失散多年的兄弟,粗看相貌一样,细看名字微异,更主要的是功能作用一试之后,无需DNA鉴定,就知道绝对不是一个妈生的。
不知是傍对了大腿的原因,还是春节本身客人就较多,进得里面,人满为患,大排长龙,易露花建议小华先去占位置,她去排队点餐,小华要一个辣味肉夹馍,其它随意,易露花看到挂在墙上的食物清单与太平洋警察店的差不多,哪有什么肉夹馍,小华双手比了个面包的形状拿着空气、双眼放光、口水欲滴的动作,易露花恍然,电视里面某明星给警察店作广告吃汉堡的动作,笑着擂了他一拳,催他赶快去找位置。
一楼已经没有了空位,有的位置旁边甚至有人站着在等,易路华只好上二楼去碰下运气,刚好在角落的两人吃完起身走了,易路华三步并作两步上去占了靠里面的位置,这样姐姐上来就容易看到他了,然后伸出手来向服务员晃了晃,服务员赶忙过来迅速将桌面收拾干净,易路华拿出手机给姐姐发了条信息告诉她在二楼找到了位置,然后浏览着新年收到的祝福短信,并看看通讯录里那些需要发送短信的,没有发的就一一补发。
等了好久姐姐还没有上来,这时两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各端着一个托盘从楼梯走上来,一个穿着一套蓝色西装,脖子上系着一条带蓝色条纹的白领带,领带的下半截放在桃口领的毛衣里面,脚着一双擦得可照见人影的黑皮鞋; 另一个穿着件黑色的皮夹克,牛仔裤配着双波鞋,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到紧挨易路华座位的另一个隔里相对而坐,“刚才看到没有?有一个超级漂亮的女孩子!” 皮夹克兴奋地说,蓝西装却慢条斯理地问:“哪一个?没注意。” “就是在我们后面排队的那个,穿着粉色羽绒服的那个。”易路华猜想他们说的是姐姐,姐姐可是走到哪儿都能压倒一片的美人儿,漂亮是不用说的。
“怎么?你有想法?” 蓝西装问皮夹克。
“我这屌样就算了吧,你马马虎虎配得上。”
“那是一只鸡来的,玩玩还差不多,做女朋友,送我都不要。”
“什么鸡不鸡的?”
“就是在酒店卖肉的哪种。” 听到这儿,易路华猛地站起来,操起椅子就要打人了,但转念一想,他们也许说的是另一个女孩子呢,姐姐怎么可能是这种人呢?
“你这家伙,吃不到葡萄还说葡萄酸,咱们这地方哪会有这种人?”
“还记得天仙酒店么?在那儿她为我做过服务,就因为长得如此漂亮,我才有印象,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真真正正是个人间尤物,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除了屁股上有块指甲大小的红斑,再也找不到一丁点可挑剔的地方了。”
听到屁股上的红斑,易路华心口猛的一紧,热血直往上涌,继而脑袋一阵眩晕,眼泪夺眶而出,已无法忍受蓝西装和皮夹克后面的污言秽语,站起身来,向楼下冲了下去,刚好撞到上楼来的易露花,吃的喝的洒得一楼梯都是,易路华稍楞了一下,继续向楼下冲去,易露花没来得及骂他莽莽撞撞,就一溜烟不见了人影,等易露花缓过神来,跟着追了出去,哪还看得到往哪儿去了。拿起手机打给他,虽能拔通却没接听,易露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好沿着一条一条的街道反复寻找。找了半天却怎么也找不到,看时间快到最后一班回镇上的公交车的发车时间了,虽是又着急、又担心,却毫无办法,只好抱着试试的心态再次拨打他的电话,响了一会儿,接通了,却是阿妈在说话,“小华怎么一个人跑回来了,你在哪儿?问他又不说话,一回来就躺在床上,你们吵架了吗?” “没有,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等我回来再说吧。” 确定弟弟已回到家里,易露花总算把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心里仍不解弟弟怎么会突然这样,匆匆忙忙赶到车站坐上了最后一趟回镇上的车。
易露花回到家里,已是天黑了,阿妈已弄好了晚饭等着,易露花进到弟弟的房间,只见他脸色煞白,身子像患了疟疾一样控制不住的躺在床上抖着,易露花走过去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易路华一把打开她的手,大声道:“我没病。”
“你没病怎么会这样?有什么事你说出来让我和阿妈知道呀!”
“我问你,你在南方是做什么工作的?”
“不是跟你们讲过嘛,在工厂上班和兼职做家教。”
“恐怕是在酒店上班吧?”
易露花一惊,“你怎么知道?”
易路华猛地坐起来,“我怎么知道?我还知道天仙酒店呢!”
易露花更是大惊失色,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弟弟能说出‘天仙酒店’四个字,这时阿妈走了进来,“你们姐弟有什么话好好说,吵什么?” 易露花肯定不想阿妈知道她的事,“没什么,您先去吃饭吧。” 易路华根本不理会,一边泪流满面,一边质问姐姐:“阿爹以前是怎么教育我们的?你赚这种钱对得起死去的阿爹吗?”
易露花想起以往的点滴,委曲和愤恨加在一起,不由也泪流满面,双手擂在胸前,痛苦地道:“我对得起任何人,唯独对不起我自己。阿爹治病的钱哪来的,你读书的钱是哪来的?”
易路华更加竭斯底里了,“拿这种钱去读书,我宁愿不读这个书了。”
阿妈莫名其妙,不知他俩吵什么,从小到大,哪见过姐弟俩这样吵过,“有话好好说,你们这是干什么?” 易露华下得床来走到阿妈跟前,“你问问她自己吧,她在南方不是在工厂上班,是在酒店卖身……” “小华……” 易露花想极力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啪地一声,阿妈一巴掌抽在易路华的脸上,“不许你胡说。” 易路华捂住脸更加生气万分,“如果我是胡说,一个陌生的男人怎么会知道她屁股上有红色的胎记?” 阿妈闻言转向易露花,易露花无言以答,阿妈呆了呆,慢慢地抬起手来指向她,“小花。” 接着整个人重重地倒在地上,“阿妈” 两个人同时跑过去,一左一右扶起阿妈,易露花急忙掐人中,阿妈慢慢睁开眼睛,看了看易露花,气若游丝地说:“小花,阿爹阿妈对不住你。” 随即眼一闭,头一歪,无论姐弟俩如何呼喊,已毫无反应,两滴泪水还挂在眼角,可怜劳碌一生的阿妈就这样撒手人寰,魂归故里。
阿妈的离世对姐弟俩来说是沉重的打击,痛哭流泪、伤心欲绝已于事无补,虽心里互相埋怨是对方所致,然而人死不能复生,终归要尽力让她入土为安,两人毫无处置这种事情的经历,只得再次麻烦二叔主持一切,因是过年期间,一切事情办起来十分不便,好在二叔是多年的村长,有一定的人脉关系,忙前忙后三天,总算是让阿妈在阿爹旁边相依相伴了。
初八一早,易路华收拾好行礼,先到二叔家打了个招呼后,回来拿了行礼准备出门回学校了,易露花在后面叫住他,“请记住,我不再是你的弟弟,我也没有你这样的姐姐,我也不再需要你的钱,以前所欠你的钱,我会尽快还给你。” 易路华说完头也不回地向村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