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父亲开始变地啰嗦起来。
周末给家里打电话,接通后父亲和我拉了一大堆家常。他说家里的嫩玉米可以吃了,咬一口满口爆浆,清新无比;花生长势喜人,好地不要不要的;隔壁家的狗子又生小狗崽了,那只满身黑毛的最精灵。
听他念叨完这些,我说要回家一趟,一会儿就动身。结果父亲在电话里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才说母亲不在家,怕自己做不好饭。
我忍不住取笑起他来,自己家的闺女,当然是有啥吃啥,有什么好为难得呢?又不是天王老子,还要山珍海味地招待。
父亲向来是一个爱面子的人,在他看来,女儿女婿拖家带口回去,当然不能吃得太随便。我没有和他过多理论,便直接说东西已经收拾好了,11点左右就能到家。
(二)
一路上车子开得飞快,两边的庄稼地排山倒海地往后退,上一次回来时才刚刚钻出地面的小苗苗,已变成了一大片,一大片绿色的海洋。时间就像一位永不疲倦的赶路者,任谁也追不上,在它悄无声息的脚步中,母亲白了头发,父亲弯了脊背,我有了眼角的第一条皱纹。
途中经过家乡的小镇,镇上有一家老字号商铺,里面卖一种当地制作的点心。
父亲一直很喜欢吃这口,可是他平时节俭惯了,即使手里有钱,也不舍地买给自己。只有逢年过节或者偶尔赶集得时候,才奢侈一回买点打打牙祭。我给父亲买了几大盒,想象着他用老掉了的牙齿,吃着点心满足的样子,便觉着心里无限地畅快。
到了村口,父亲已经站在哪里等我们了,平时这都是母亲的专利,年轻时的父亲是粗犷地,不知在何时也变得这般心细如发。
看着他弯腰弓背在村口张望的样子,我的鼻头有点酸。或许在每一位父母眼里我们都是这样的孩子,不管长多大,走多远,经历多少世事,却永远都需要他们地保护和指引。
到家后我把买的东西一股脑掏出来,父亲显得很开心,但是却忍不住一遍遍地数落我浪费钱。一生都在与贫穷斗争的他,总觉得所有的钱都应该用在刀刃上,如果花在吃穿享受上,那就是一种浪费。
虽然母亲不在家,可是我发现家里和以往一样干净,屋里院里都有父亲刚刚打扫过的痕迹。
土灶上煮着父亲刚刚从地里掰下来的玉米,一阵阵的香味从锅里咕嘟咕嘟地冒出来,这才是久违的家乡味道。父亲还拔了一些新鲜花生,已被清洗干净,剥一颗放在嘴里,嚼起来脆生生的,香甜无比。
(三)
父亲一边做饭,一边和我说话,年轻时的父亲从不下厨,在时光里慢慢变老的他,现在竟然学会了做饭,颇让我吃惊。我要给他打下手,但是被他制止了,他说我在大热天里颠簸了一路,坚决让我休息,回到家我就又成了他眼中那个长不大的孩子。
七月的天气闷热无比,头发花白的父亲光着背在炒菜。父亲几年前生过一场大病,一直很瘦,一道道汗水顺着他干瘦的背往下流,遇到松弛的皮肤拐个弯继续向下滑落,仿佛这黄土地的千沟万壑。
我开始恍惚起来,一会儿觉得他是小时候背着我走街串巷的父亲,一会儿又觉得他是心思细密的母亲。
在岁月的长河中,父亲得粗枝大叶被磨砺地了无影踪,竟然不知不觉中活成了母亲的样子,变得琐碎,心细,满腹叮咛,也许世间的每一个父亲都是如此。
年轻的时候为了给子女一个好起点,背负着全家的希望,努力开疆拓土;到了老年,却变得柔软、细腻,像一棵盘根错节的老树,即便仅剩下几根枝丫,也有为儿女庇护一片荫凉。
不知不觉就到了回城时间,父亲给我收拾了一大堆行李。玉米、花生、土鸡蛋,自家菜园种的新鲜蔬菜,满满地装了几大包,反复叮嘱老公路上开车要小心,像一个琐碎的老奶奶一样。
我爱我的父亲,希望他永远身体康健,内心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