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我儿时的男神,黄药师绝对稳居第一。他武功卓绝、聪明绝顶、学识渊博、品味高雅、气质出尘、用情专一、忠贞不二,在《射雕》愣头青男主郭靖的衬托下,活脱脱是个完美若仙的人物。更可喜的是,他完美却不道学,邪气却不失大义,平日吟诗作画、莳花吹箫,颇有生活情趣。就是在所有金庸小说中的男主人公里面,也是个排的上号的男神。
年轻的时候,我以为折服我的是他的完美,后来才知道,其实我是特别羡慕他能那样纵情任性、拿鼻孔俯视整个世界地活着。
男神初亮相的时候是在太湖归云庄上,不枉江湖上邪魔外道、行事乖张,一出场果然深的我心。当时黄蓉要给他引荐江南六怪:
黄药师眼睛一翻,对六怪毫不理睬,说道:“我不见外人。”
当时以为他只是不满意郭靖,所以对江南七怪这样,后来发现书里被他翻白眼的人不再少数,粗粗统计一下,似乎除了郭靖、女儿、西毒、北丐和桃花岛弟子们,真没见他正眼跟谁说过话。你是谁跟我有半毛钱关系,老子正不爽,谁都不想理,你想怎样?你待怎样?你又能怎样?
对坏人则更是简单粗暴不留情面到了极点:
黄药师冷笑道:“凭你也配问我的名号?”突然提高声音喝道:“通统给我滚出去!”。。。。。。黄药师骂道:“放你们走,偏又不走,是不是要我把你们一个个都宰了?”。。。。。。黄药师毫不理会,淡淡的道:“要我让路,谅你们也不配。要性命的,都从我胯下钻过去罢。”。。。。。。
猛然间听他喝道:“钻是不钻?”众人受他声威镇慑,竟是不敢群起而攻,彭连虎一低头,首先从他胯下钻了过去。沙通天放开尹、陆二人,抱住师弟,杨康扶着完颜洪烈,最后是梁子翁和灵智上人,都一一从黄药师胯下钻了出去。一出店门,人人抱头鼠窜,哪敢回头望上一眼?
要知道武林中人最看重的就是脸面,你杀他捧他都无所谓,但你要是伤了他的脸面,他会记你一辈子。可黄药师就做了,一分脸面都不给别人留。
当我们刚刚长成少年的时候,就像黄药师一样,除了家人和在乎的人确实是谁都不理,连亲戚都不想招呼,整天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以为整个世界都是非黑即白的,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哪有什么万事留一线的觉悟,根本不明白也不想明白面上满脸堆欢互相吹捧、背后不屑讽刺相互贬低,你来我往互相炫耀、虚与委蛇暗藏玄机的成人世界。
是啊,少年和诗,本来自成一种审美体系,隔绝尘嚣、远离世俗,只有花朵、绿芽、远方、梦想、悸动之类的词句才配得上我们。
然而我们总会长大,进入社会,渐渐也都成了这样的人。哪怕正烦得要死,见人也会立刻戴上笑脸、见到你很高兴;哪怕再讨厌再看不起一个人,也会言不由衷地说:“这个人很优秀。。。”;明明内向寡言,也要假装外向滔滔不绝,生怕人家说我们性格不好难以相处、情商超低缺乏合作意识。我们害怕得罪任何一个人,害怕舆论,害怕被人看不起,于是慢慢变成了当年自己所鄙视的大人们。
黄药师当然不是懵懂少年,作为“四绝”之一,深知江湖的运行规则,可他依然选择任性随心地活着,该是多么难得?当然他也为此已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干,就被叫成邪魔外道,连累黄蓉一出场就被叫成妖女,被江南六怪嫌弃不配郭靖,假如黄蓉是洪七公的女儿,只怕众人立刻就要拍手叫好。
然后就是各种被冤枉了。裘千丈冤枉他杀了周伯通,杨康冤枉他杀了郭靖,欧阳锋杀了谭处端非说是帮他杀的,在著名的桃花岛惊天大案中,又被冤枉杀了江南五怪。这么多人冤枉他大概也是看他不屑跟人说话、傲慢出天际才胡乱造谣,而实际上他还真不愿解释。于是总是莫名其妙地卷入一场又一场争斗中,若不是武功实在高强,只怕早就不得善终了。
这些事情要是他稍加解释只怕就没有什么事了,但我们还真接受不了一个滔滔不绝、对人服软的黄药师。有人就是愿意过艰难版的人生,只为了随着自己的本心本性,不屑规则、不愿盲从随大流屈服于整个社会,这不容易做到,但至少有人做到了,他就是黄药师。世间到处都是屈从流俗的路人甲,却只得一个黄药师。